在第二個夢境裏,父親雖然也沒有過閑下來的時間,但生活穩定,自小目標清晰的他精神意誌強大,對人對事客觀,並不偏執,他的眼中從始至終都沒有陰鷙、冷血。
可眼前的父親,他沒有提前遇見母親,他沒有避過五歲那年的車禍,他什麼都經曆了。
還記得前幾年學業不算特別忙的時候,他進財團觀摩,碰上有人犯錯,父親處罰,他當時覺著罰得太重,曾頂過幾句嘴。
後來,曾奶奶同他笑著說過,“你爸這個人呐,除你媽媽之外的人或事,他都不夠寬容,你得習慣。”
當時的他覺得曾奶奶的態度太輕飄飄了,作為長輩,應該要去教導晚輩做事。
但現在,他明白了曾奶奶的意思。
她隻是太心疼長孫從泥潭裏掙紮出來的經曆,舍不得再去責怪。
就連他,對上父親眼神的一刹,胸口竟也跟著隱隱泛疼。
鹿野從秋千上下來,紅著眼站在那裏恭敬地叫了聲,“爸。”
這麼一叫,就顯得做爸的挺不是個人。
“……”
薄妄站在那裏看著自己兒子,又低頭看向自己老婆,筋骨分明的手搭在鹿之綾的肩膀上,人慢慢俯下身子,靠到她耳邊,低沉地問,“你兒子是不是睡太久,睡出毛病了?”
怎麼一副要哭的樣子。
“沒有,他就是突然間……更愛我們了。”
鹿之綾輕笑一聲,手指撚起一顆枇杷往後喂到他唇邊,“吃一顆,小野剝的。”
“我種的。”
薄妄強調完才張嘴含了過去,“閑著沒事,想吃海棠酥麼,我去做。”
“吃啊,我陪你。”
鹿之綾立刻從秋千上下來,繞過去習慣性地牽上他的手,兩人往裏走去。
鹿野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相攜的背影,忽然,他想到什麼,臉色驀然一變。
“枇杷樹不是一直種在家裏嗎?”
挺拔的少年揚聲問道,在自己的記憶裏,枇杷樹一直都種在鹿宅,可父親又說是他種的。
鹿之綾聞聲回頭,解釋道,“不是,枇杷樹是薄妄種的。”
父親種的話,那至少也是在兩人認識以後,那都是母親20歲之後的事了。
鹿野看著她,眼睛愈發泛紅,清冽的嗓音帶了一絲顫意,“可是在我的夢裏,沒有枇杷樹。”
如果那隻是他的夢,在他的潛意識裏,鹿家應該是有枇杷樹的。
可沒有。
一直都沒有。
聞言,鹿之綾也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人頓時呆住,視線模糊起來,被霧氣染滿。
“怎麼了?”
薄妄擰眉看向她,他這是錯過了什麼。
“沒什麼。”
鹿之綾笑著落淚,伸手依戀地挽住他的臂彎往前走去,輕聲說道,“就是覺得這世界上也許真的存在平行時空。”
他們所有的遺憾都會在另一個時空得到圓滿的結局。
“平行時空?怎麼聊上這個了。”
薄妄抬手替她擦掉眼淚,對這種似是而非的東西並不在意,但踏進廚房門口的一瞬,他清了清嗓子問道,“那在平行時空,你身邊的是誰?”
鹿之綾還沉浸在鹿野給她構建的美好畫麵,聽到這話,她抽離出來,忍俊不禁。
鹿野說第二個夢境裏的她很喜歡逗薄妄,她便含糊地道,“可能是那個沒錢也要養我照顧我的大哥哥,也可能是那個和我青梅竹馬的少年。”
“……”
薄妄的臉瞬間黑了,輕掐她的脖子就低頭貼向她,威脅道,“報名字。”
“一個叫阿唐,一個叫薄棲。”
鹿之綾不痛不癢地道。
薄妄的眸色變了變,很快明白過來,低頭就狠狠吻上她的唇。
門外陽光溫暖恣意。
……
海棠酥的香味在房子裏濃鬱飄散的時候,鹿野坐在外屋裏看電腦,查了許許多多的資料。
門外傳來聊天聲。
他抬起眼望去,就見是四個舅舅回來了,削瘦的鹿景曄正和皮膚黝黑的鹿景煥聊著什麼,鹿景凡則推著鹿景瀾跟在後麵,輪椅絆到石子,鹿景瀾差點被翻進溝裏。
“這麼香?薄妄又做好吃的了?”
鹿景瀾坐在輪椅上笑得溫和。
“是。”
鹿野站起來向幾個舅舅問好,鹿景煥一把拉過他,“來來,小野,你來說說你三舅吧,一把年紀了,他是準備孤寡著過到死嗎?多少人給他介紹,他就是不肯。”
“就是,你也幫著說說,他現在是家裏老大,這是準備把鹿家人丁旺盛的活就交給你一個人了?”鹿景凡跟著道。
“……”
鹿野站在那裏,神色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