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節 憶卿更未央(1 / 3)

國破那天,我至愛的男人,要將我獻給反王。

反倒是我鬥了半輩子的貴妃,站到了我的身前。

「她可是一國皇後,豈容爾等玷汙!」

城墻一躍,貴妃粉身碎骨的一刻,我從夢魘中驚醒。

韶光正好,是她剛進宮的日子。

1

我捂著心口驚醒時,是黎明前最暗的夜。

「娘娘,可是做噩夢了?」紀寧姑姑來扶我,她的臉上還一片完好,並沒有夢裏的那道疤。

我深深喘氣,總覺得這場冗長的夢,像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一樣。

夢裏,四皇子的滿月宴上,白虎瑞默失控,紀寧為了護我,臉上硬挨了一爪。

那之後她隻挺了三個多月,就咽氣了。死時臉上潰爛一片,成了我多年的夢魘。

我使勁兒昏了昏心口,環顧皇後宮中熟悉的陳設,不禁問她,「今兒是什麼日子?」

她回我,「子時已過了,便是初九了。」

「幾月初九?」

紀寧怔了一瞬,「回娘娘,是八月初九。」

夢中,皇上將我推出去的那日,也是個八月初九。

於是我又問,「現在是安瀾幾年?」

紀寧輕樵了下我的額頭,許是試著我有些燒熱,便吩咐外間的宮奴去請太醫。

然後她才回我,「是安瀾四年,娘娘。」

我在夢中,夢到了城池被反王攻破,那已是安瀾七年。

而今日,是安瀾四年,八月初九。

夢裏,正是那個蛇蠍美人進宮的日子。

我不禁先屏退太醫,讓紀寧將秀女們的名冊給我。

我一頁一頁地翻,心想這世上,該沒有什麼重生的事。

直到我看到那個成為我夢魘的名字——

秦怡人。

2

聖上有珍愛之人,但並不是我。

我什麼都會一點,什麼都不出錯,也什麼都不出挑。

他起初贊我萬事周全,後來他攬著衣衫不整的新美人,聽她蟜嗔,「臣妾比不得皇後娘娘,是眾嬪妃的典範,什麼都做得好。」

而他回她,「皇後唯一的問題,就是哪裏都好。」

誰都可以有點個性。

陳貴妃愛清凈,常常稱病躲懶,皇上誇她是「病美人」。

林嬪出身將門,最不守規矩,曾縱馬踢壞了我宮門口的一叢牡丹,皇上贊她「巾幗不讓須眉」。

尤其是秦苗兒。

她打一入宮,他就著了魔,甚至將她圈在懷裏,拉著她的手,往奏章上蓋國璽。

因為她是不守規矩的那些美人裏,最不守規矩的一個。

安瀾四年春,陸舒玄禦駕親征,她是他從歸途中撿回來的。

他曾經還是大皇子時,就在帶兵打仗。

青年俊才踏進護國將軍府,他去找我的祖父議事,而我為那個側影失神,丟了手中的風箏。

他後來誇林嬪有將門之風的時候,我其實有點委屈。

我曾在祖父膝下將養時,比林嬪還會禦馬鬥鷹。

我最擅長射箭,凡引弓,必中靶,比許多男子都強。

正是祖父帶我上沙場的那年,我隻跟著打了一場勝仗,就卸甲描眉,做了宮婦。

不是我不想恣意些,實在是要守的規矩太多:

做太子妃時,有規矩,做皇後時,更有規矩。

我的弓弦漸漸鬆弛如風箏線,輕輕一扯,灰塵與斷弦一同跌落。

我不能有一丁點個性,於是在陸舒玄的口中,我漸漸就從「阿央」成了「皇後」。

阿央是他的阿央,但皇後是天下人的皇後。

我不再在陸舒玄一人眼中,連他都要我麵對世人,無欲無情。

3

我以禮法相勸,說秦苗兒來路不明,不可入宮為妃。

彼時陸舒玄在看奏章,他的手背上有道暗疤,是我嫁他那年,他出征西疆,被一道暗箭所傷而致。

我嫁他那天的光景,他說給我聽的每一個字,我都記得清晰。

長明龍凰燭前,他的壞笑藏在好看的眉眼下,雙臂伸展,任憑我雙頰通紅,「為夫傷了手,今夜可要多勞煩阿央了。」

那時我頂著沉重的發冠,小心翼翼地抬眸,「太子殿下,喚我什麼?」

「阿央,」他微微俯身,湊近我,身上有鬆柏的清香,「曾聽大將軍如此喚你,我便記下了。」

他還說:「你家人如何對你,從此我便如何對你。」

我知道,這其中必有我祖父的萬般囑托,但那句話始終是讓我心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