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鳳凰之殺深夜。
繁星滿天。
庭院裏生長著高高的柳樹和婀娜多姿的櫻花樹,微風吹過,草叢裏傳來一陣陣若有若無的蟲兒的低吟,間或有螢火在閃閃發光。風中帶著花的清香,還有一種在深山裏新剖開的原木的味道,混合著樹葉和草的氣息,令人恍然如同置身於夏日夜晚的野外,將要在這片寧靜的天空下沉沉睡去似的。
庭院裏遍植花草,圍著整個院子是一圈木製的日本式的住宅,木料的確是新剖開的原木,沒有上漆,因為主人不喜歡。
哢哢嗒嗒,木屐的聲響從回廊那頭傳過來。
身穿紫色和服的少女手裏端著一個托盤,以一種優雅、嫻靜的步態從走廊盡頭的屋子出來,走近居中的一間屋子。屋門關著,她輕輕彎腰把手中的托盤放下,伸出白玉般的手指,在紙門上扣了三下,輕而有節奏。
屋子裏一個晴朗的少年聲音響起來:“舞鶴?”
“是。”少女低低地答應。“我把東西帶來了。”
“進來。”
沒等叫做舞鶴的少女伸手拉門,木框紙糊的門便自己徐徐打開,留出僅僅能夠讓一個人出入的空隙。“進來。”裏麵的人重複。
舞鶴彎腰拾起地上的托盤,微微躬身進入,門在她身後緩緩閉合。
屋子裏是全日式的擺設,地上鋪著整齊的榻榻米,牆角處有一個冰箱,雖然是金屬製品,表麵也是做成了木紋的樣式,另一麵牆上是一個相對比較大的神龕,神龕裏卻空空蕩蕩,除了龕壁上的一些亂糟糟的雕刻之外,連株花都沒有。屋子中間擺放著一張秀氣的桌子,鋪著米黃色的桌布,桌子上倒是擺著一個花瓶,但裏麵也是空空蕩蕩的,沒有花朵。
花在哪裏?
隔間傳來水聲,隱隱有花的清香。舞鶴皺了皺眉。
“胡鶴少爺!”她有些嗔怪地叫。
“就來了就來了……”裏麵的人忙不迭地應聲,不一會兒,隔間裏的水聲漸漸停止,緊接著嘩啦一聲,一個少年披著浴巾,頭發滴著水,眼神清亮地走了出來。
“暴露狂。”舞鶴朝他看了一眼,轉過身去低聲嘟噥著。
“切,說我暴露狂,你還不是偷窺?”被稱作“胡鶴少爺”的少年看她已經轉過身去了,便摘下浴巾來擦幹淨身上的水,慢條斯理地穿上早就放在一邊的和服,看舞鶴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便笑著招招手:“好了好了,你轉回來吧。”
舞鶴這才轉過身來,看到對麵的胡鶴已經穿上了一身灰色的和服,從淺灰到深灰,從肩頭到腳踝靜靜地過渡,他的臉輪廓分明而柔和,雙眉有些淡,眼睛卻有些不相符的銳利,眼角微微向上鉤,目光澄澈,讓人想起在晴朗的夏日攝人眼目的陽光。
舞鶴感到自己的臉在發燒,每次看到這樣的胡鶴少爺,她都幾乎不能自持——
那一雙該死的、令人迷醉的眼睛!
她不敢再看他,把手中的托盤雙手奉上。
胡鶴沒有接,隻是靜靜地看著盤裏的東西:一卷宣紙,一盒墨,一支毛筆,還有——
還有一支箭。一支箭杆折斷、箭羽零落的箭。
箭長一尺三寸,呈現出一種奇異的金黃色,似乎使用黃金鑄成的,可是拿在手裏,又覺得分量很輕,似乎那隻是一根蘆葦那樣的重量。
就是這樣輕飄飄,似乎射出來也傷不了人的箭,尖銳的箭頭卻赫然沾著鮮血。
胡鶴瞥見了這支箭。
他的眼睛危險地眯起來。
“被她逃了?”他靜靜地說,聲音聽不出絲毫波瀾。
“是的。”舞鶴低頭,“是我辦事不力。”
“……算了,不關你的事。”胡鶴沉吟了一陣,鬆開緊咬的牙關,淡淡地說,“我早就知道單憑你一個人的力量,拿不下那幾個人——更何況裏麵還有個她!”說到那個“她”字的時候,他的聲音似乎又見冰冷,不過被很好的壓製下去了。
“那麼——”他拖長聲音,似乎自言自語地說。
舞鶴看到他的眼睛掃向盤子裏的用來寫字的東西,忙把盤子放到桌子上,一邊把東西擺好一邊說:“遵照你的命令,‘七羽士’已經全部出動了,據最後的報告,他們都已經到了地方,隻等你這邊命令一下,就馬上動手。”
“但是那麼多地方,織成網的話幾乎會涵蓋了這個大國的全部角落,一定會有時差什麼的吧…”胡鶴坐在桌邊,依舊自言自語,“我怕——”
“你怕他們耽誤了動手的時機?”舞鶴輕輕一笑,“拜托,我的大少爺,他們不是你想象的那麼沒用——畢竟,他們就是所謂的‘中原武林的正派人士’啊!”
胡鶴抬起頭迎上她含笑的眼眸,沉默了一下,輕聲笑了起來:“說的也是。”
舞鶴對他柔柔一笑,卷起袖子,攤開宣紙,打開墨盒的蓋子,把毛筆放在裏麵潤了潤,伸手遞給他。
“開始吧,他們都已經等了很久了呢。”
柔柔的語聲在空氣中彌散開來,混合著屋子裏水潤的清新花香,令人有種微醺的感覺。
然而胡鶴卻不能微醺。
他要保持清醒——因為今晚這道命令,是他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命令。
他拿起筆,手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
這一切舞鶴都看在眼裏,她知道他不是這樣能輕易表現出來的人,今天之所以如此,全然是因為目標就在眼前,那種觸手可及的興奮。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
停了一秒,胡鶴的手穩定下來,他抬頭向著舞鶴一笑:“我沒事。”
舞鶴放開手。
胡鶴凝了凝神,手中筆尖穩然地落在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