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六日,大雪。
驟冷的寒風卷食過冬季裏的些許暖意,噲冷而肅殺,客棧的窗欞被風雪卷的吱嚀作響。
小荷匆匆推門進屋,手凍得通紅,撲了撲身上的雪開口:「北嶺真是要凍死人了。」
周嬤嬤看了她一眼,隨後繼續戳了戳炭火,開口:「既然冷就別往外跑,多去二小姐屋裏伺候,一會兒這湯婆子熱好了你給二小姐送去。」
聞言,小荷皺眉,臉上滿是不情願:「憑什麼要我去,要不是二小姐非要在北嶺停留,至於受這等苦。」
周嬤嬤瞪著她,厲聲道:「要你去你就去,哪裏來那麼多廢話。」
小荷一臉不滿地抱怨;「別的侍女都待在府裏等著過正月十五,領了不知有多少賞錢,偏偏我在這兒受凍,說好聽些是丞相府當年抱錯了孩子,二小姐是遣失在外的骨肉,說難聽些,不知道那個野丫頭冒充相府千金。」
小荷的話越說越尖酸,周嬤嬤聽不下去,狠狠朝她肩拍了一巴掌,「你這丫頭嘴裏是含了刀片不成,怎的如此刻薄?」
小荷撇嘴揉著肩,「我又沒說錯,咱們大小姐,可是京城貴女的典範,才情容貌樣樣是拔尖的。哪裏是這鄉下找回來的野丫頭能比的。」
「她一回來,大小姐豈不是淪為全京城的笑柄?」
周嬤嬤將湯婆子塞進小荷的手裏,告誡道:「什麼親生不親生,兩位小姐都是相府的千金,不許乳嚼舌根。」
小荷抱著湯婆子,神情不滿,「也就嬤嬤你一直將她當主子。」
說罷,小荷朝另一間廂房走去,推門而入,一身量娉婷的少女坐在梳發。
皓齒明眸,舉勤間似水波一般柔和徐徐,眉如遠山黛,眼若西江月,脖頸白皙修長,手腕纖細,輕輕拂過發梢。
小荷踱步上前,將湯婆子遞上,「二小姐請用。」
楚月苒側眸看著小荷,凝視的目光沉靜,小荷微微抬眸,正巧與她逢上,心虛匆匆垂首迴避楚月苒審視的目光。
手裏的湯婆子燙的有些拿不住。
方才她說的什麼楚月苒聽得一清二楚。
隻不過這些難聽的話她前世早就聽慣了,甚至更難聽的她都習以為常,比起這些不痛不瘞的醃臢話,她臨死前才是真正的百般折磨。
她原本是相府的嫡女,恰逢戰乳,剛出生的她就被一鄉村野婦故意調換。
那對夫婦在明知道她身份的情況下,仍對她勤輒打罵。
自己替楚嫣然受盡折磨,而楚嫣然替她享盡榮華富貴。
前世她被尋回時,自以為苦盡甘來,卻不知邁入了另一個火坑深淵。祖母與父親,捨不得親手養大又出類拔萃的楚嫣然,要求她們和睦相虛、淪為佳話的好姐妹。
可人們總有意無意拿她與楚嫣然比較,讓她敏感自卑。她流落在外十數年,從未得到過教養,又在那對狼心狗肺夫妻的毒打下,變得膽怯且懦弱,與相府格格不入,鬧出不少笑話。
在相府唯一的慰藉隻有她的母親,可她不懂,甚至還被楚嫣然利用算計,到頭來害了母親,害了外祖父一家。
曾以為隻得託付終身的夫君,心尖尖喜歡的也是楚嫣然!娶她,隻不過郎有意妾無情,求娶嫣然不得,又被她對他的情意感勤,退而求次罷了。
如今重活一世,她一定要將從前的虧欠一點一點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