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蟬鳴起,上一秒還是枝繁葉茂的大樹,這一秒飄飄灑灑的樹葉在空中打著旋兒的落在地上。
剛剛還在裏間你儂我儂的兩人不知何時坐在了樹下的書案上,連那個小小的孩子也捧著本小人書正襟危坐著。
嘉音正伏在案上臨摹著一幅白衣觀音圖,她有些粗糙的手指握著細細的毛筆,雙目聚精會神的盯著手上的宣紙。細細的筆鋒在宣紙上遊走,勾勒出飄逸的裙擺。
陸鬆濤在一旁正在謄抄古籍,小滿往近湊了湊,那筆字寫的十分精妙。古籍上缺失的筆畫,殘缺的內容,都被他小心翼翼的複原了。
旁邊的小人兒似乎長大了不少,能自己安坐在小板凳上了。
一家三口湊在一起,其樂融融。一陣風拂過,吹得案上的書嘩嘩的翻了起來,風正在快速的閱讀著案上的書牘。
陸鬆濤下意識的摁住案上的書籍,卻快不過無影蹤的風兒。案上的書很快就被風翻閱完畢後隨手丟棄在了地上。
陸鬆濤正直起身子要彎腰撿書時,看到風把嘉音的衣袍吹得獵獵作響。黑色的頭發緊緊包裹住嘉音的臉龐,仿佛要將嘉音吞噬一般。
不知為何,小滿竟無端端的想起了那個滿身焦炭在地上爬行的黑色怪物,他們都是一樣的漆黑一團使人看不清真實的麵貌。哪怕身在意識之中,小滿也平白的打了一個寒顫。
“起風了,音娘進屋歇會兒吧。”陸鬆濤的聲音把小滿從無盡的恐懼中拉了出來。
“好”音娘聽了這話溫柔的應了一聲,隨後用手扶著後腰十分艱難的站起身來,小滿這才注意到音娘的正馱著個大肚子。
蕭瑟的秋風揮舞著音娘的裙擺,一下下有節奏地拍擊著音娘的腳踝。陸鬆濤正小心翼翼地攙扶著身懷六甲的音娘,踩著落葉發出哢嚓哢喳的聲響。
“爹爹,娘親,等等我,等等我。”在一旁捧著小人書的小孩子看到爹爹娘親離開了案牘,生怕被丟下。連忙丟下手上的小人書,衝上前抱住音娘的大腿。
音娘被小肉團這麼一撲,身子晃了一下。還好陸鬆濤及時攬住了音娘的腰,又一隻手牽起裙邊的小人兒。
一家三口你牽著我,我拉著你互相攙扶著進了裏屋後,小朋友很快就被案上口含銅板的金蟾蜍吸引了注意力。音娘則被陸鬆濤攙進了屋內。
“你近日可是有什麼煩心事嗎?”回房的路上,音娘突然沒頭腦的來了這麼一句。
“什麼也瞞不過夫人。”陸鬆濤若有似無的輕輕歎了一口氣,故作輕鬆的說著。
“夫婦一體,不如說來聽聽,總好過一人憋悶著。”音娘有些擔憂得看著陸鬆濤的臉,他消瘦的麵龐上有些細密的胡茬。嘴唇微微抿起,透露出一絲淡淡的憂愁。
“也不是什麼大事,夫人隻管安心養胎便是。”陸鬆濤擠出一絲微笑,輕輕拍撫著音娘的後背。
“你這樣叫我如何安心養胎。”音娘小嘴一撅,佯裝生氣的背過身子,還不忘聳動肩膀躲避陸鬆濤想要攬住她肩膀的手。
“好了好了,我們音娘就不要和我生氣了。我說就是了,都是當娘的人了,還這麼愛生氣。”陸鬆濤輕輕把音娘的身子掰了過來,用手刮了刮音娘的鼻子,看著音娘狡黠的目光有些無奈的開口道。
“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禮部侍郎張清大人要告老還鄉了,頗有些舍不得他。”
“那改日我備些薄酒,請他來家裏吃飯,也算是為他餞行了,夫君以為如何呢?”音娘很是貼心的提議道。
“行倒是行,隻是怕張大人未必肯光臨寒舍。若是。。。”陸鬆濤似乎有些為難,頓了頓後又擠出一個十分勉強的微笑故作輕鬆的說到:“算了,沒事。我明日先去試一下吧。”
“若是什麼。。。夫君是有更好的提議嗎?有什麼想法不如說出來,也許我能幫上些什麼呢。”嘉音十分敏銳的察覺到了夫君的那句若是後的欲言又止。
“之前聽張大人提起過,十分敬重恩師陶老先生的人品。我想著,要是能把恩師一起叫上,也許張大人會賞臉光臨寒舍。隻是恩師如今歸隱山林,這。。。。。。”陸鬆濤沒有再說下去了,他知道話說到這裏就夠了。雖然有些私心,但也是人之常情。陸鬆濤想著張大人告老還鄉,這個位置便空下來,如果自己能坐上這個位置,也能給音娘和孩子們更好的生活,這一切不過是為了這個家庭。陸鬆濤正想著入神,待反應過來以後,發現音娘的表情隱隱有些不對。
隻見音娘有些為難的咬著自己下嘴唇,細長的兩簇彎眉微微蹙起,眼裏滿是糾結。
“沒事,我就是隨口一說,夫人不必憂心。”陸鬆濤察覺到音娘的情緒變化,攬了攬她的肩膀,輕輕的在她的額頭上蜻蜓點水般留下溫柔的印記。
音娘的愧疚之心還沒完全褪下,心裏又泛起漣漪,溫暖著她的內心,生活如果一直這樣那便是最好不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