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中不夾一絲白雲,天光透明澄亮。政府大院內午飯的鍾聲一響,一溜平房裏走出來各色男男女女。他們三三倆倆輕笑著,相互拍拍對方肩上的塵灰,說些輕鬆話題,向大院東南方的機關食堂走去。家在本地的上班族,時不時與人點頭告別,緩緩踱出西南麵的政府大門。他們經過門外兩棵懷舊老桉樹,一路和人聊些無關痛癢的家長裏短,通過一段片石鋪就的長而緩的下坡,不多時便紛紛消失在小鎮的蛛絲網巷。
食堂沒人排隊,人們蜂擁在食堂廚房嵌著白瓷磚的石頭案板前。白瓷磚是那般的破舊,上邊擠滿了搪瓷鐵盆、亮花瓷碗。食堂工作人員忙著給人們盛飯打菜。今日的菜是蒜苗回鍋肉、熗大白菜、湯小白菜。飯菜並不貴,四塊錢就可填飽肚皮。若是小鍋單炒,大約在五至十元之間。
等待食堂工作人員從大鐵鍋裏舀菜的人們就是所謂的鄉幹部。他們穿著還算體麵,與普通農村人有著顯著不同。他們夢想著通過各式努力,盡快甩掉腳跟上的鄉間老泥,走上城裏混凝土陽光大道。
但是,鄉幹部的奮鬥和努力,很難引起組織注意。
就說區工委王書記,這個在鄉鎮呆了十六年的漂亮男子。盡管他穿著合體西裝,梳著光溜大背頭,走起路來雄雞般昂首挺胸,站那兒頭狼似的氣質非凡(在沒有上級領導的情況下),可他就是拍不開縣城大門。他曾跟著丁咚的父親幹過,為了回城,據說他擰了兩瓶茅台去找丁咚的父親丁敢當。丁敢當推掉茅台,說:“誌氣呀,現在城裏的單位人滿為患,聽說又要行政改革,你回來,保不齊又得下去,若真是如此,再下去連個實職都沒有了,不值當啊。”王誌氣思慮良久,終究是放棄了。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如果沒有登天的梯子,鄉幹部回城又何嚐不是如此。
“——霍山!”正想著,區工委院子靠牆的一間辦公室窗戶嘎地推開了,一個小白臉朝著霍山嚷嚷:“吃完沒有?”
“尖叫個啥?”霍山坐在大院中間的花台上,不緊不慢說:“慌慌張張幹啥?美帝國鬼子打過了?”
談軍縣訕訕一笑:“劉大炮喊你去執法。”
霍山脖子一梗:“劉大炮?他算老幾?喊他等著!”
如果是上輩子,霍山可能對於目前的直接領導劉大炮還有那麼一點畏懼,可他現在是重生者,並且還是正在隱秘偵破一樁大案要案的重生者,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他都絲毫不懼什麼牛大炮豬大炮。
慢騰騰吃完午飯,和談軍走出區工委,下了緩坡,沿著河街,走到茂河大橋上,大老遠就聽到橋下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沒錢。要交錢你們喊韓縣長交!”
老孫頭的這塊地,起源於當年鎮長韓柏青的政績。韓柏青將這塊地征用後,鼓勵農民集中居住。新街成了規模,韓柏青調任另外一個鄉鎮當了黨委書記,後來又升了副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