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筍繪聲繪色地講了一番，林藪覺得他的描述甚是有趣，甚至能夠想象顧澤在吃粥時的那副神情。
一時間忍不住笑了出來。
“行啦，知道你廚藝好。隻不過這粥還是得等熬開了再放入小棗當歸的，小火煨熬著才好。”
被肯定後，孫筍這才露了笑：“是是是，下回一定照你的話去熬。”
林藪靠在牆邊，笑著點頭。
正說著話，一抬頭便見顧澤進來了。
他身上青白色的大袖衫常服肩頭被濡濕了大片，發鬢間也有些潮氣。
看見林藪時頓住了腳步，遲遲未上前。
孫筍忙放下手中蒲扇，走上前道：“大人，是沒躲過午後的那陣雨啊？”
“嗯。”
他應著話，眼睛卻不敢去看林藪。
在受了陸焉的那些話之後，他自己都無法坦然地麵對如今這一副狼狽的模樣。又怎麼能容忍以這樣姿態出現在林藪麵前。
“大人沒說今日會回，留著的那幾套常服前幾日交給了浣衣局，奴才這會去取吧。”
孫筍想著要給他找換洗衣物，邊說邊打開了門拴，“大人先進去吧，您身子還沒好，再受寒就不好了。”
顧澤側身看向屋內。
“我能進去嗎？”林藪問了一句。
孫筍嘿嘿一笑，脫口道：“自然能，女史又不是外人。”
這話一出，顧澤一怔，推門而入的動作也微微凝滯。
“孫筍—”他喊了一聲。
孫筍住了口，心中卻覺得自家大人把那麼好的筆都送出去了，還說不是自己人可不是虧大了嘛。
“無妨，好歹他這話是在此處說，不會傳到外邊去的。”林藪笑道。
孫筍這才接話道：“林女史好容易過來，幫我看著些大人。我先去取了衣物。”
說完也不等顧澤開口，便飛也似地跑出了院子。
待人跑遠了，林藪才看著顧澤道：“不肯讓我進去嗎？”
“不是，我…..”
“和你說笑呢，你現下模樣可是板正。”
林藪說著話，手上又撥了撥炭爐，蓋上了爐門，用小火煨著粥。
顧澤推開了門，溫聲道：“外邊冷，進來吧。”
林藪走進屋內。
比起之前，這處屋的擺設倒越來越像主人。案幾上筆墨紙硯擺放齊整，一屋子的墨香，可以想見主人在此間的筆耕不輟。
床邊的窗牖重新用明紙糊了一遍，窗外的光影投進來倒比之前透亮不少。幾簇竹影微微映在整齊的紺色薄被上，素簡的眠床下擺著他的一雙鞋。此外屋內多了幾個箱篋，其中一個開著，裏麵擺滿了書籍。
如果不是與顧澤相交，林藪絕不相信這會是一個世家子弟的處所。但摒除這些，她卻莫名覺得此時著文士常服的他比那身官服要舒服許多。
“你這裏多了幾個箱篋，莫不是都裝了書籍？”
“嗯，隻有一個不是。”
“那個裝了什麼？”
“一些……舊物。”
“嗯…..那必然是你所珍視的舊物。”
林藪若有所思，隨口應道。
“那些東西我如今受之有愧。”
顧澤的回答泄露了他的心情，這話，陸焉才和他說過。
“你知道……我如今不過是一個悖逆之人，親友長輩皆厭棄。”
“問他人若是受之有愧，不如問自身，是否問心無愧。他人與自身，我們終歸要選一條去走。”
這話林藪像是對顧澤說，又似對自身的叩問。
林藪走至案幾旁的榻席上，笑著說：“你送我的筆，我很喜歡。你看，你也在給我受之有愧的東西。”
“那筆，贈清風朗月之人。你怎會受之有愧。”
清風朗月，筆墨相酬。
林藪捏住袖口的手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