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雨滴瀝落下,順著簷下青石瓦的弧度斜斜滾入新階,後又並於斑駁地麵,發出伶仃聲響。襯得平靜安和的院落有了些不同尋常的動靜。
院子規模雖大,布置卻齊整。羅漢鬆與龍血樹有序分列在兩側,還有些旁的花草掩映點綴著零星角落。
輕推門欞,是一方澄澈碧綠的池塘,塘上是一古色古香的舊橋,橋內又有八個相並的橋孔,古韻氣息濃重渾厚。
橋上正有兩人,兩人身量都頗高。一人年紀稍長,模樣周正肅穆,不苟言笑。一人適值少年風華,清冷溫潤。
那少年一身玄色衣衫,裳角被雨水微微浸濕,呈現更沉暗的顏色。少年雙手負於背後,手指清瘦而又白晳。潑墨般的濃密黑發用一緇色發帶束於腦後。寬而闊的脊背似青竹般挺直,他不撐紙傘、不避風雨,眼神堅毅而又沉定。
雨打青階,二人在舊橋上長久靜默無言。隻相對而立。
良久,年歲稍長的男子拍了拍少年的左肩。緩緩啟口:“岑萬,你如今十六了罷,正值舞象之年。入宮任皇上侍衛這條路,你可曾願走?”
“願意。”男子話音剛落,少年便從容應下,嗓音穩沉甘冽。
山瑭自立國以來便有成文的規矩,朝中京三品以上大臣,以及在外征戰、管理地方的官員,都應送親子一人至宮中培養教導,以供皇上選拔侍衛之用。如若直係尚無親屬,則可考慮從旁支中擇選一子入宮考核。
岑峰時任山塘朝的尚書,家風嚴謹,潔身自好。與夫人白苓伉儷情深,相伴已二十有六年。膝下育有兩子,名曰岑溪、岑萬。
岑溪年已及冠,與父親從事文官領域不同,他小小年紀便獨有主見,在國子監認真念習功課之餘,還在武藝方麵死下功夫。不靠家中權勢,隻憑借真功本力贏得皇上青睞。並奉皇命掌管城外駐軍大營事宜。
二子岑萬年齡偏小,如今尚無官職,今歲在提前完成國子監課業並取得前列成績後,賦閑在家。受長兄影響,岑萬亦對練武興趣濃厚。在長兄的指點下造詣還頗深,故此行選拔侍衛,岑峰斟酌著還是點了岑萬前去。
岑峰的用意,一為鍛煉、磨礪岑萬。他深知,臣民平等,隻有過硬的本領和強大的實力才是安心獲得功勳、保護家國的最大助力。
二為保證皇帝安全,山塘朝國力固然異常強盛,可丞相一黨的野心卻昭然若示,且已暗中蟄伏在皇帝周圍數年之久。而岑家三代,皆為耿實侍主之人,隻願誓死效忠皇帝。岑峰讓自己的兒子前去爭取皇上侍衛的職務,也是一片拳拳熱忱君國之心使然。
岑峰做好打算便回到臥房中,輕掀珠鏈。看見了正在房中刺繡,溫柔嫻靜的妻子。他不忍打擾,在屏風後待著夫人繡完。
約莫半個時辰,岑峰走入臥房。白苓今日著一席木槿色蒂蓮襦裙並雪青苕榮外衫,將雍容華度的氣質展現得恰到好處。
她抬眸便看見丈夫踱步而來,於是含笑迎上前,岑峰輕笑也加快步伐,將白苓細嫩嬌柔的手攏入袖中。並將適才的情況悉數說與她聽。
白苓聞言皺了皺眉,擔憂之色顯於麵中。“夫君,萬兒他心性不穩,做事也不曉變通,隻認死理,去宮中,恐什麼時候樹敵都不知道,而且岑家與聞家……”
岑峰看出她的憂心與不舍,隻溫柔寬慰道:“夫人放心,萬兒他有主意著呢!讓他自己去闖闖,慢慢摸索成長之道,或許對萬兒而言,是更好的選擇,我安排在宮中的人也會多多照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