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把我丟到秘魯大峽穀裏,雅魯藏布江的激流裹挾著我撞在礁石上,我感到了疼痛,去跟狗娘養的空虛過日子去吧,舊神,現在人類已經不需要你了,我們是自由的!我沒有閑心聽他叫嚷,因為我在努力揮動雙臂,向岸邊遊去,真是諷刺,我想,他們可能與我感同身受,他們在上方大聲地笑著,然後扭頭離開了。
事實上,我沒能生起火,盡管我見證了人類用手鑽出火焰,可當時我隻覺得驚歎。他們用細長的棍子創造了高溫,這顯然已經違背了一些準則,我承認我對此感到驚歎。不管怎麼說,我現在需要火,我感到自己對這具身體的控製在減退。你看起來需要幫助,老家夥,從峽穀邊沿翻下一個人來,他的頭上有兩隻角。你是誰,我問他,於是他開始哈哈大笑,一直到精疲盡才停下來,我認得他,我想,那對健壯而有力的牛角,金色犛牛,他小聲說。接著我便感到一束光線從遠處掠至眼前,再衝入我的體內,我感受到溫暖和輕盈。走吧,他說,你的信徒所剩無幾。
我們一直走到納帕錯的凍原才停下腳步,無數的野菊花正衝破雪層鑽出來。抗爭,他轉頭說道,大快了,他們把一切真理拋之腦後。我對此表示讚同,可也同時意識到了自己並不永恒,於是我隻好苦笑地看著他,人類拋棄你了,他說,他們開始堅信所謂科學和虛榮的理性,設立一個目標,朝著它去追尋,希冀一場戀愛或是感恩,將神聖的傳承叫作性欲,目空一切,甚至覺得明天一定會更好。
神都是人類無知的產物,我對他說,我不確定自己是否也是,但我總覺得自己與他們有所不同。我見證過太多神的消失,從人類用離子解釋雷電,用壓強解釋清風,我不能確定我象征或是代表著什麼,或許你能,是因為他們相信,我不再全知的日子已經太久了,而我如對比毫無辦法,他們真善變,那群人類,他們已經拋棄曾經相信的東西,轉而以自身為神賦予事物意義。
他們在褻讀真理,犛牛喊道,對於物質世界本質上的了解,在於接受這一切都沒有意義,但更值得一過!
真理嗎,我問他,連神都難以永恒,這些條框又怎樣呢。我在一些表象上得到啟示,這也使得我無法背離它們存在,這種形而上的方法論彰顯著我不同於其他神的良知。倘者言明理性——跳脫或是自我了結,就是所謂抗爭,那其彪炳的虛無將據主導,也就陷入了無意義與無邏輯的悖論中,這對於一個單一個體而言卻可有可無。那麼企圖通過理性從現象中達到統一,以求寬慰人類疲於尋找一個通解的部分精神,就切底背離了初衷。問題在於,當經驗無法對其作出解釋,這部分就將歸入神學範疇,也就是宗教本身的無知;探求這一行為始終無法滿足三段論的需求,思維就會跳脫,這裏應當歸功於非理性。那麼宗教,信仰一種宗教意味著同違背獸性的良知達成和解,也就放棄了生命始然的反抗,將一切歸結於“神”的旨意,或許相當於自我了斷也並無不可。現在我所能確信的,甚至甘心將其打上絕對標簽,因為眼前尚未超出我的經驗,仿若他們倡導的所謂自由,就必須確定人類是否有個主人。宗教對這種本質上的問題閉而不談,因此引導人們不看不想不問,“紮西次仁瑪是萬能的!“假如人類確切掌有自由,並擔負著這一種責任,那我又如何左右人類,假使人類確實享有自由,那我也該為萬惡的奴役擔負罪名。所以這其中必定含有某種矛盾,想要跳脫就必須拋棄我再作論辯,於是他們高喊“相信科學”,如同判決其他神一樣宣判我的流放。
你剛才差點死掉,他聳了聳肩,你說過自己並不永恒。
所以我並未超人,也理所應當沒有享有超人的自由,我對他說,甚至我始終相信自身的存在,倘若一個小孩甘願為了一個青稞餅宣判我的死刑,我也必須去死,因為我始終是一個人類的神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