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宗這幾日幾乎一直是神情恍惚的,回到府中,無意識地喚了句“夫人!”,老管家在一旁笑著回道:“老爺,您許是一時忘了,夫人回娘家探親去了啊。”
栗宗這才回過神來,想到已看過言荔所留書信,雖寫的是回鄉探親,但栗宗知道,她多半不會再回來了。
言荔若真是嬋國間客,此時離開,也是顧及他栗氏一族往後的榮華無染。自己竟不知該怪她絕情,還是念她多情,唯有一聲長歎,心裏諸事繁雜,再無相知相守之人,不知該與誰說去。
剛剛經曆的一幕,栗宗此時隻有自我消化:
皇上駕崩的消息一出,本也沒有多大波動,畢竟聖上久居病榻,又有太子監國,平穩舉喪便是了。
皇後攜一眾嬪妃跪地痛哭或許有些真情,可朝臣們多不過是演繹悲慟,心裏想的是接下來太子即位自己前程幾何。
可這時,令眾人難以預料的是,田貴妃持著傳位詔書從辰陽宮走了出來,宣出了佳境王即位的聖旨。
栗宗統轄兵部多年,最知此時要害,因此眾人愕然之際,栗宗看的卻是肖漢,此時若保太子登基,必有禁軍嘩變!
果然不出栗宗所料,肖漢聽聞田貴妃宣旨,立即以手勢示意禁軍,列隊將辰陽宮眾人包圍。劍拔弩張的氣氛之下,貴妃宣詔無人敢領,從後宮妃嬪到六部官員,均跪地不語,隻待太子之令。
田貴妃將門虎女豪無懼色,淡定傳中書令驗詔,中書令驗也不是,不驗也不是,正躊躇之間,太子終於出現在辰陽宮殿前。
瑞天卓一如既往的肅穆淡然,不著悲喜,但此時的他,隻需站在那裏,便令眾人俯首。
肖漢率先走上前,躬身拱手道:“殿下……”
瑞天卓卻立即摁住他的手臂,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接下來的話,也不要再多做任何不必要的事了。
“謹遵父皇遺詔,擁立佳境王即位。”太子沉穩說完這一句,便輕撩衣襟拜倒在田貴妃聖旨之下。
此時,瑞天朗才緩緩從殿內走出,平靜掃視眾人,沉重之中更顯威嚴。
朝臣們見太子臣服,佳境王又當真是一副王者氣度,紛紛山呼萬歲,禁軍見肖統領也已隨太子跪拜,自然也收勢俯首。
這一番星移鬥轉,迅雷不及掩耳,栗宗現在才來得及細想。梳理之前的種種作為,可有對佳境王不敬之處:想到皇上病重太子登基之時,自己曾遞信給佳境王意欲投奔,佳境王應是對自己頗為滿意;可後來,太子是在自己建議下派出十萬大軍剿滅寰宇山,這也是人盡皆知的……
往後的日子,即便沒有言荔這個把柄,栗府上下也未必能有什麼舒暢之日了,還是要叮囑栗氏上下、親屬門生,新君麵前務必慎言慎行才是。
宮中大事既定,文武官員除了禮部留守,其餘紛紛散去等候國喪儀程。
此時宮人來報,坤王已從嬋國趕回,剛剛入宮。天朗以眼神示意天卓,與他同去相迎,瑞天賦離宮期間,實在變化頗多,需要與他一一道來,以免兄弟嫌隙,再生枝節。
皇後近日來本就常常神智不清、整日昏睡,剛剛從聽了田貴妃宣詔開始,便一直呆跪於地眼神空洞,似乎已悲慟至極生無可戀,但究竟是為了少年時便結發的皇上,還是為了自己再無權勢的餘生,無人分辨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