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蒗竹山上比櫻桃更加火紅的花椒;林外婆家倉庫裏堆成山樣的花椒幹,一粒粒紅色外殼破裂,吐出黑色的子;豬羊圈裏跟在母雞屁股後四處覓食的小雞;山頂上林外公祭山神的三棵鬆樹和瑪尼堆……腦海中閃動的是過去幾天美好的回憶。而當我從昏睡中醒來,已進入大理。經過大理古城時,我被蒼山洱海間橫亙的一長道彩虹深深迷住。它從洱海濱跨越蒼山腳,悠悠然然,亦真亦幻。這又是一種幻覺。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不真切的。隻有自己真實、透明、永恒。
我在下關住了一宿——這個全國“毒品中轉站”。然而雨中的下關表麵上十分平靜,偶見幾個穿著民族服飾的婦女背著娃娃走過。坐了一天車,累了,好些日子沒能衝個痛快澡。終於可以暫且停下腳步,作個調整。身上的紅疙瘩已經蔓延到脖子和臉上,風油精、清涼油、花露水、皮炎平都對它毫無威力。身上青一塊紫一塊,都是因為太過用力抓出的傷痕。癢得我直想把表麵一層皮撕去。將髒衣服洗淨,又刷完鞋,躺在床上看了會兒電視便睡了。
第二天上午,我約好大學同學璟在車站見,有車來接我們一起去漾濞——璟的外婆家。她是大理下關人,典型的大理美女。不過她可不是白族,一看就知道是西亞遷來的回回。她外婆家所在的上街在漾濞彝族自治縣。
從大理到漾濞隻需一個小時車程。在車上,璟的男朋友就要去廣州當公安,他告訴我:“你在大理街上看到那些穿得又破又髒,還背著小孩的婦女,那就是販毒的。要是想買,你就和她私下說,然後她就會領你去某個地方。”
“下關的新街,那邊聚集了許多吸毒者和妓女。我記得小時候還和同學跑到附近偷偷看妓女。”璟笑說。她有一個異卵同胞妹妹,據說長得和她一點不像。但是我已十分羨慕。
“對了,大理有個巍山回族自治縣,那裏的回族基本上都販毒。所有販毒的人中回族占多數,不知為什麼。”璟對我說。
一路有些顛簸,不過很快便到了璟外婆家。空中飄著細雨,我們走進一扇鐵門,一幢粉刷得粉粉的樓房立在眼前,這是新建的。而我卻被門旁一排古老的木板樓吸引了。不過住在上麵的人恐怕成天聽著吱吱嘎嘎,擔心哪天樓板會斷吧。
乘上三輪來到上街新區,我們在一條新修的馬路邊下車。璟帶我拐進一條小巷,步移景換,穿梭於現代與古代之間。青石路不知承載了多少腳印,路兩旁的木質房屋不知還能挺立多久。這裏像是被遺忘了,靜靜的,沒有車來人往。巷子深處傳來馬蹄與石板路碰撞的回聲,一群人趕著一隊馬從一個小巷子出來,拐上我們所在的巷子。石路彎彎曲曲,帶著我們走到一座橋前。橋頭像座廟宇,上麵白磚黑字書著:雲龍橋。
馬隊爬上台階,踏上木板、鐵鎖懸起的吊橋。馬馱著沉沉的兩筐貨物走在橋中間——像是專為它們設計的,鐵軌一樣有一道道木條釘著的路。人走在橋上晃悠悠,不小心就會翻下橋去,跌落入渾黃的漾濞河。馬隊穿過對麵的橋頭,轉上後麵的山路,消失在山背後。我站在橋上,望著橋下滾滾的河水,忽然整座橋晃動起來,一隊人馬踏上橋來。一會兒,一群黑白相雜的羊群走過。
這就是傳說中的茶馬古道?如今,仍是東來西往的交通要道。
清澈的雪山河彙入混濁的漾濞河的一刻,是清與濁的碰撞、交融,片刻便歸於平靜。但交彙處,永遠留著一條難以磨滅的色界。
璟帶我到集市上吃涼蝦、卷粉、豌豆糕。涼蝦是用米粉做的,在清水中像一隻隻遊動的透明小蝦,也有人說像蛆。卷粉是用一大張圓形的米粉餅抹上調料,卷起後切成一段段吃的。黃黃的豌豆糕使我想起了北京的豌豆黃,不過這兒的豌豆糕可能添了米粉,而且要抹上辣醬吃的。
我們坐在一家別致的水吧閣樓上,點了炸餌塊、拌土豆等。這不大的水吧不僅有水,居然什麼主食和菜都有,想吃什麼都能找到。
日近黃昏,在新區廣場上,圍起一圈跳舞的人們,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還有個母親抱著孩子。圓圈中心放著錄音機,人們隨著音樂的節奏變換著舞步。
“這都是典型的彝族舞,我在楚雄上小學時都學過。”璟男朋友說,“怎樣,你也上去跳啊!”
我連忙搖頭,“不行!我不會。你上去啊!”他隻是笑。
天黑下來,他們在路燈昏黃的光下繼續舞蹈。深藍色的遠山在路的盡頭層層疊疊。圓圈不斷變幻,變幻著大小、方位、圓缺。引來了路人駐足,小攤紮根。
在小巷中吃了一大盆麻辣燙,出來時走過雪山河橋上,夜空中浮雲淡淡,路燈點點。一切靜謐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