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柳溶月在屋子裏踱步來踱步去,轉得沈柒茹頭都要暈了。
“小柳柳,柳師傅,您不要再走來走去了,徒兒頭暈。”沈柒茹知道柳溶月會是這種反應,換做別人,定會以為自己是癲狂鬱症,或者碰上了什麼邪祟,要請黃老道人好好驅邪一番。
“你......你.....你是說,你帶著我徒兒的記憶,用了別人的肉身?”柳溶月深吸了一口氣,結結巴巴問著眼前這個媚眼如絲、婀娜婉轉的女子,甚至產生了一種是不是今日自己睡蒙了的錯覺。
“嗯。應該說,我就是你徒兒。”沈柒茹像往常般拿起案桌上一綠陶釉耳杯,麵沉心穩的給自己倒了口茶喝。
“不......不......不,我徒兒,我徒兒她不是......”柳溶月繼續走來走去,走去走來,嘟囔著,“怪哉,世上還有這等事?我瘋了還是她瘋了?”
“好嘛,可否坐會兒柳師傅?徒兒與您說個故事唄。”沈柒茹抓著柳溶月的手坐在椅子上,娓娓說道:
“有一妙齡女子,她爹爹給她遍尋京城舞藝絕倫的師傅,可這女子就是不喜歡,直到有一日她無意看見雲韶府班主的舞姿,死纏爛打求著教自己。她爹爹自然不會同意,當然,這善良美豔、聰慧機巧的柳班主也不會同意。”
沈柒茹特意將那兩個褒義詞咬重,又得意洋洋望著柳溶月,“後麵自然是,那女子如何排除萬難,如何對柳班主好,如何得到爹爹的暗許這些俗套的橋段了,總之,那女子鍥而不舍的精神感動了天,感動了地,感動了善良的柳班主,她成了柳班主的第一個徒兒。”
“啊呸,鍥而不舍?先是用計將我生生撞進池塘,假意救我,自己倒差一點點溺死了。又是威逼利誘、圍追堵截,有一日堵我不成,被那黃狗攆出三四裏路,蓬頭垢麵回來了;又是翻牆揭瓦、爬牆鑽洞,如今不僅狗能從洞裏過,就是彪形大漢,現下也可以了,倒是鍥而不舍,狗洞都撐大了。”柳溶月淚眼汪汪地吐槽著。
“誒誒誒,柳師傅,講故事就講故事,東拉西扯作甚,”沈柒茹娓柳溶月倒了杯茶,“徒兒沒有瘋,沒有邪祟上身,隻是想將《綠腰舞》學完。”
沉默良久,沈柒茹道,“師傅,我那時也是有韌勁的,我想活,這世間萬般美好,我想都領略一遍,可是,造化弄人,如今像死了,又好像還活著,所以徒兒就想著,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得珍惜,即使是不同的皮相、不同的身份、不同的人生,我也想頗有趣味的領教一番。”
“又在放屁!什麼死了死了的,聽著都不吉利,活就得好好活!”柳溶月站起身作勢去漆木櫃架取那件湛藍色長袖舞衣,卻怔在那櫃架前許久,暗自思忖,暗自淌淚。
沒有人能夠理解那叫阮慜若的徒兒對於自己有什麼意義;沒有人能夠理解自己為何在她走後至今都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以至於將前來報信的小吏腿都差點打斷了一條;沒有人能夠體味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即使那個明眸善睞的女子換了副麵容,站在自己麵前,她還是瘋了一般的相信,這就是她的徒兒。
是她這卑微低賤的身份裏,唯一不看重雲泥之別、身份尊卑的小傻子,她教她舞,她又何嚐不是在她身上受教,習得這人間還有值得眷戀之處,她的徒兒要她看,風煙殘盡,柳荷出芽,華燈初上,萬物生長。
她暗自擦掉了淚,轉身一副嫌棄樣,將手中的湛藍色長袖舞衣遞給她,“是來品茶的還是學舞的,不學滾蛋。”
“學學學,師傅,教者,上所施,下所效也,溫柔點!溫柔點!”沈柒茹對著那個兀自去換長袖舞衣的背影說道,她早就知道,她師傅這人,就這樣,嘴硬,心比豆腐渣還軟。
這一日,終究是將《綠腰舞》學完了。
“就你這悟性,老娘是瞎了什麼狗眼,教你《綠腰舞》,老娘就是教那攆人的黃狗,都可以將身段扭成花了。”柳溶月承受著身後殷勤的為自己捶腰的白眼說道。
“是是是,師傅說得對,趕明兒徒兒一定將那隻黃狗帶來,讓師傅過過癮。”沈柒茹手下重了些,柳溶月“哎呦”一聲叫出來,引得沈柒茹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