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三更,月明星稀。秋風颯颯。
小鎮上的家家戶戶已熄滅了燈火,酣睡於夢鄉中。驛館也浸泡在黑暗中,唯有一扇窗透出幽幽的燭光。
窗內,江泓正坐在一盞燭火前,愁眉不展。他手裏拿著一封信,在燭光下反複研讀。
窗外,盧秋旻正蹲伏在窗簷下的陰影裏,伺機而動。她的呼吸輕得好像失去了生命,她靜得似乎和夜色已融為一體。
窗內的人似乎全無睡意,窗外的人卻等得昏昏欲睡。
“姓江的怎麼還不睡!”
“少爺你怎麼還不睡?”
盧秋旻差點驚呼出聲,她心中正暗歎時,卻聽到一個粗獷的聲音同時從房屋內傳來,十分巧合地說出了她的心聲。
隻聞得另一個男人緩緩問道:“現已何時?”
“已是三更。”
“三更了……你瞧瞧我,看得連時間都忘了。”
“信中是否有什麼破綻?”
“信中所列舉的關於商州刺史陸遠昭謀反的樁樁件件,詳盡有據,毫無疏漏,毫無破綻。”
“可是,陸刺史的為人,咱們都清楚的,他是這世上最無可能謀反的人!”
“唉……聖上若不清楚,我們清楚又有何用呢?何況,聖上和你我一樣,都很清楚陸刺史的為人,都知道天下最無可能謀反的人就是他。隻不過,他不願意清楚。”
“難道聖上對陸刺史做的那件事還懷恨在心?”
“聖心也是人心啊。”
“那陸刺史這次豈不是要被平白冤死?”
“非也。既然這都是那尤再輝的誹謗誣告,那必然能找到證據,證明信中所說之事都是誣陷。隻是,怎麼找到證據,我自長安出發以來,日思夜想,至今還是毫無頭緒。”
“唉……太可惡了!這個尤再輝,看著老實巴交,實際一肚子壞水。虧得陸刺史收留他做門客,他卻忘恩負義,跑來長安,誣告主人。”
“像他這樣的人,永遠無法從表麵去判斷好壞。越是看著老實巴交,心底的黑暗藏得越深。這次去商州,把他帶在身邊,看著他的一舉一動,我更放心。他這幾日可有什麼異常舉動?”
“沒有。按照你的吩咐,我時刻盯著他。這幾日,白日裏他和我們一起趕路,寸步不離,到了夜裏,他就窩在房裏睡覺。”
“很好。離商州越近,你要盯得越仔細。”
“是。”
“好了,夜深了,你早些去歇息吧。”
“是……少,少爺,若這次你找不到證據,會怎麼樣?”
“聖上已下詔,命我調查核實,查明真相,若未能證明陸刺史的清白,就要將他就地誅殺。”
“那你呢?”
“我?我恐怕是不配做禦史了。”
盧秋旻又聞得關門的聲音,那劉大已回了房。屋內又陷入了沉默中。
她暗自感慨道:“這天下,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糾葛鬥爭,無論這人是皇帝還是老百姓,無論這地方是朝廷還是江湖。”
她心中不禁生出一種無可奈何的心情。
驀地,屋內的燭光閃動一下,滅了。不一會兒功夫,屋內傳來沉緩的呼吸聲。江泓終於睡著了。
盧秋旻還在繼續等,等屋內的人睡得更沉。
她深知,越是沉著,得手的機會就越大。
她也不困,在暗中伏擊獵物的快感,令她興奮不已。
況且,她早已習慣在夜間行動。
一年的時間,足以改變一個人。
一年前,她還是深山古寺裏苦修的佛門弟子,一年後,她成為了被各大衙門通緝的飛賊。一年前的三更夜,她正打著香甜的呼嚕,一年後的三更夜,她貓在窗下聽別人打呼嚕。
一年,說長也不長,怎的如今一回想,一切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月色下,她雙目閃著光,不知是月光,還是淚光。
不知過了多久,盧秋旻才收起思緒。她緩緩起身,慢慢地撐開木窗,銀輝破窗而入,照得滿地蒼白。
隻見她雙足一點,身體一躍,像魚兒入水一般,滑過窗戶,穩穩落入了屋內。
借著月光,她看到茶桌上有一個包裹。
她躡手躡腳走過去,解開了包裹。裏麵乃幾件衣物,一個錢袋,還有一封信。
她一向明白,一旦得手,慢一秒走都可能節外生枝。可是今夜,不知為何,她對這封信很感興趣,她想打開來一看究竟。
於是,盧秋旻順走了錢袋子,還有那封信。
窗外的屋簷上,盧秋旻一字一句地讀著那封信,像極了一隻偷吃魚的貓兒。
但好奇歸好奇,信還是要還的。
盧秋旻疊好信,從屋簷一個翻身,落到了窗戶前,又一躍,滑進了屋內。
忽然間,屋內驟亮。
她往床榻一看,人竟不見了!
與此同時,一道寒冷的劍光劃破空氣,抵在了她的後背,她不覺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