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之際，於洲隨著雨的背影不知不覺走進了某棟單元樓，又邁上幾層台階，繞過幾個回廊。終於，他發覺前方的白衣身影停了下來。在她麵前，是一扇破舊的防盜門。門上層疊的是泛黃的春聯碎片，一年年殘留其上，就像樹的年輪。
雨的手靜靜地放在門把手上，停頓片刻，她回頭看向於洲。
“我開門了哦。”
“嗯。”
映入眼簾的，是空蕩的客廳。
四下空蕩的白牆，入戶門正對著的，是客廳與餐廳的中線，這條線的盡頭是一條不算長的走廊，幾個房間分布其次。屋內沒有地板，家具更是極少。完全不像一個女孩生存至今的住所。
“這就是我家。於洲，你滿意嗎？”她淡淡地問道。而此時背過身去，於洲無法看到她的表情。
“我……”於洲貿然提出來此，是自以為雨會欣然同意，並將那屬於家的真實一麵展示給他。而此刻，他卻不知如何是好。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我去準備一點食物吧。”連那“抱歉”的話語也是淡淡的，沒有人知道雨此刻在想什麼。
“我很喜歡這裏。”於洲下定了決心。
“什麼？”在冰箱前的雨一愣。
“有一股別樣的寧靜感，感覺時間和空間都被隔離在外。”於洲走向客廳，而近看，四周的牆壁上貼滿了便簽，許是半月未歸的緣故，有三兩張便簽已落在地上，於洲走近，將其拾起。
“你喜歡就好。”這聲音裏，終於聽得出一些感情。先前的雨，也許過於期待而極力壓抑著什麼。
那便簽上是稚嫩卻工整的小字，是一篇短小的讀書筆記。
“5022.4.6 今日讀了《雪國》。春暖花開的時節，讀來有別樣的感受。穿過長長的隧道，抵達拋棄世俗的、有著純潔愛情的地方……映在車窗上的麵龐，或許會比她的真人更美。我的雪國又在哪裏呢？”
《雪國》，是海外作家的名作。於洲上學時讀過不少閑書，看到這番對《雪國》的評價，不由得點點頭。
“你寫的還真有趣。明明也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卻這麼深沉。”於洲不禁打趣道。
在餐廳連著的廚房那邊，雨的聲音遠遠傳來，稍有羞憤：“什麼啊，看就看！有本事你來寫。”但她卻脫不開身。冰箱裏有些雞蛋和蔬菜，可以稍微做些午飯。
於洲又撿起第二張，上麵是一些英文單詞，這就觸及他的知識盲區了。
於是他起身，開始仔細打量牆上的那些便簽。
“5021.7.8 今天升到了A級，明天記得起床後給總部發個人信息。”有這樣的日記。
“5015.9.3 不想上學。昨天看完了《水滸傳》，為什麼108將前期一個都不會死，後期卻死傷慘重呢……”
“5018.1.17 已經是第7年了，還是沒有人一起玩雪……”
“5020.4.3 隔壁的阿姨今天出門祭祖。要我照顧她家的狗狗。但它特別怕我，我以後也不會養狗。”
“5011.6.5 大人他告訴我要每天記自己做了什麼，我就寫日記。這是第一次。”
……
滿牆的的便簽，從遙遠的5011年至今日已有十數年，雨就一個人生活在家屬院的單元樓裏。偶有和鄰居的短暫交流，多數時間是孤身一人。很難想象，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如何靠自己生存到今天。
更難想象的是，這個居住了十數年的“家”，貼滿了便簽的家，卻會破舊如此，就連它的主人也沒有太多感情……
真是這樣嗎？
於洲聯想起，當他做出評價時，雨那如釋重負的心情。原來，她其實有傾注感情在這破舊的房子。隻是她不太想讓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