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回來了。從嬰孩啼哭睜眼，見到了我的父母。
我以為上天給我一次機會，讓我重活一回，改變我屈辱的一生，但，不是。
無形中就好像有人在操控我，我無法說出我本該說出口以外的任何話，我無法做我本應做的事以外的任何事。
我隻能看著，痛著，再次經曆一遍。
一月前，我帶兵遠至溯城，我不願帶那跟了我十年的副將，卜語，我知他會死。
他死的那天，我亦知他會如何死，那歹人拿刀從背後砍向他，可我動不了，我沒有辦法。
這二十四年，我拚命尋找機緣，隻求能從這泥沼中掙脫，呼吸一口新鮮、自由的空氣，可連那寺裏的高僧看向我，說出口的話，都和上輩子一字不錯。
明明我活著，可我不如死了。”
餘仁隻覺得心口抽痛，隱隱聽得出牧辰山語氣哽咽，她不知他是否流淚，許是流了吧。
她何嚐不懂，牧辰山就是她的翻版。
那是她筆下的角色，是在她經曆苦楚與折磨的時候，寫下的人。
他性情剛毅耿直，年幼入軍營，在汗水中咬牙堅持，無人不佩服。他樂觀積極，遇到輪番挫折也從不氣餒，凡事隻往好處想，哪怕天塌了，也能笑著說他來頂著，你們來補石。他有勇有謀，十三歲便掛帥上了戰場，殺了第一個人，而後，百戰百勝，名震四海。
這樣的人，理應是該擁有美好的一生的。
她那時並不知道，她筆下寫過的人，竟會真真實實地出現在她的麵前，背負起她所寫的那些苦恨。
更何況，是重來一世。
她輕歎一聲，有些不忍：“將軍。”
牧辰山收了收情緒，抬手將溢出眼眶的淚盡數擦幹，繼續道：
“我曾見過國師大人幾麵，宮中人多眼雜，沒有機會多說。我從未想過國師大人竟神通廣大到如此境地。
你知我命運，是不是？你可改我的命運，是不是？”
他很急，餘仁微微點頭，勸慰了兩句。
“將軍，你瞧我眼瞎腿殘，仍苟且偷生。不妨繼續活下去，隻有活下去，才有希望。至於將軍所說……
我不知能改到什麼程度。
我會盡力保你我活著，活到……自由的那天。”
牧辰山聽完，險些血液逆流，片刻才按下自己激動的心緒，重重承諾道：
“此後，我便是國師大人的人，您讓我生我便生，您讓我死我便死。隻要能打破這一切，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餘仁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將軍方才不還在懷疑我不是國師嗎？”
“我不知。”牧辰山臉上染起一抹紅，聲音更低了些：“見到國師時，覺得有所變化，但又覺得理應如此。國師那樣說我，我情急之下為了掩藏自己，也回了一嘴。我以為我說不出口的，那不該是我能說出口的話。”
“嗯。”餘仁應了一聲，“不藏了？”
“不藏了。”牧辰山接話，開懷一笑。
微風輕拂，車內靜謐。
餘仁忍不住呢喃了句：“若我是能看到你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