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後宮,春。
夜闌人靜。
皇太孫周祈年走出文華殿,淺淺伸個懶腰。
今日晚課,與幾位大儒論經辯道,不知不覺竟至深夜。
周祈年這會子隻覺頭大如鬥,想尋一刻清靜,這便叫侍衛遠遠在後麵跟著,他自己獨自一人走在前麵。
左右已是深夜,宮中各處都已無人,周祈年索性抄近路,穿過永巷回東苑的太孫宮。
夜風微醺,一陣困倦襲來。周祈年忍住嗬欠,抬手捏了捏眉心。
“嘁嘁……”
“嗤嗤……”
隨著夜風,傳來像是女子幽咽的聲音。
這聲音原本不大,可是在這樣的情境之下便顯得有幾分瘮人。
周祈年不由得側耳細聽。
繞過牆角,他終於看見在永巷幽暗的牆根下,隱約亮著一團小小火光。
他屏息,腳步無聲走過去,卻見是一個小宮女手舉著根蠟燭頭蹲在那裏。
頭懟著宮牆,臉朝著地,一副鬼鬼祟祟、見不得人的樣子。
她在做甚?
——掏狗洞?
【我戳,皇上竟然把他哥的妻妾都給睡了!】
【怪不得這段時日,後宮嬪妃都抱怨皇上不曾臨幸;原來皇上是忙著寵幸他哥的妻妾,實在是分配不過來了喲,吼吼……】
【皇上老兒都六十七了,還能每晚車輪奮戰,真·龍精虎猛哇!】
周祈年耳朵便“嗡”的一聲。
他聽見了什麼不該聽的東西?
可問題是,這可是宮牆之內,竟然有人還敢隨便嘀咕這些嗎?
就算夜深人靜也不行啊!
他正想喝問“誰在那裏”,卻聽得那小宮女又咕噥道:
【……唔?皇太孫出事,就在這個月麼?】
他會出事?!
周祈年便不由得一頓,身子貼住宮牆,等著聽她下句說什麼。
可是卻聽一聲大嗬欠,從那小宮女身邊又站起個宮女來。
“彩屏你醒啦。”
周祈年心下:“嘶……”竟然被打斷了!
明明還是同一個人,可是此時這道聲音聽起來清亮甜脆;而之前那些咕噥,卻有小小的沙啞,分明是因為促狹、壞笑所致。
那個叫彩屏的宮女睡意未減,嗓音有點啞:“青芽你不困麼?方才沒人來過吧?”
周祈年眯了眯眼:原來那個小聲咕噥的宮女叫青芽。
他記住她了!
青芽道:“沒有沒有。我睜大眼睛盯著呢,別說高公公和孫姑姑沒來過,連一隻蒼蠅都沒飛過去。你就放心吧。”
周祈年:“……”他的存在感,竟都比不上一隻蒼蠅?
猛然聽見左前方宮道傳來簌簌的腳步聲,周祈年想轉身避開,卻已經來不及了。
便聽一聲尖細的嗓音驚叫:“……太、太孫殿下?”
隨即一個老太監匍匐在地,向周祈年磕頭:
“奴婢高月秋請太孫殿下的安。不知太孫殿下駕臨永巷,奴婢有失遠迎,死罪,死罪。”
來人正是管理永巷的首領太監高月秋。
雖然是進宮幾十年的老人兒了,可這一刻高月秋的腦袋也是懵的:
就算借他八個腦袋,高月秋也絕想不到這深更半夜的,竟然能在自己管理這一畝三分地兒上遇見皇太孫。
這可是永巷,後宮裏最不受待見的地兒——住在這兒的除了獲罪的嬪妃和宮人,就是才進宮沒多久,尚未分配宮屬的小宮女。
高高在上的皇太孫,大半夜的怎麼跑這兒來了?
那兩個小宮女便也被驚動,蠟燭頭兒登時熄滅。
兩人也一起跪在地上,卻是嚇得不敢出聲。
周祈年憑聲音就知道那個小宮女是著急忙慌地將蠟燭頭直接摁在地麵上摩擦,愣生生將火給磨滅的。
沒來得及聽到重點,周祈年有些掃興,便慵懶輕輕咳嗽了聲:“且都免禮吧。”
他扭頭瞥兩個小宮女一眼,問:“今晚是你們幾個當值?”
高月秋忙答:“正是。”
既然太孫殿下都問及了,高月秋便也忙介紹:“她們兩個是新進宮來的小宮女,尚未分宮。今晚頭一回叫她們兩個曆練曆練。”
高月秋察言觀色,試探著問:“……不知,是不是她們兩個不懂規矩,衝撞了太孫殿下?”
周祈年眯了眯眼,“予今晚隻是湊巧途經此處。高伴伴不必驚惶。”
他想了想,眼角餘光瞟過青芽:
“她們兩個都還還未分宮?”
高月秋含笑點頭,“正是。”
其實他這麼說,是有意幫青芽和彩屏兩個遮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