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城風雪接連下了半月,才換來今日夜空晴朗,月明星稀。
才初到卯時,永安大街兩邊已有熱霧升繚,道上行人來去匆匆。白向諺拉著人著急八慌地跑,衝撞了路邊百姓,也隻來得及丟下一句模糊的“抱歉”。
跑進一處幽暗的巷道,白向諺一把甩開拽著的手腕,雙手撐在膝上,倚著牆氣喘籲籲。“看……看看這...家夥,救他,別讓他死了。累……累死爺了。”
雲虔不似白向諺,他氣息平穩,形容整潔,一絲不苟。他麵色平靜地從懷裏摸出一麵灰色方帕,麵料輕軟,將被握過的手腕仔細擦了擦,完後又塞回懷裏。
白向諺瞥到這一幕,差點氣出內傷,“嫌個屁!擦什麼擦,不就拽了一把。以前我還抱了你個滿懷,怎麼不見你將自個兒搓成皮下來?還隨身帶著方帕,呸!娘們唧唧。”
一把無形的刀噗呲插進雲虔心髒。他卻是有苦難言,養狗的“快樂”隻有他自己知道。
“你著急八慌地把我拉來就為了讓我看這一攤血?”被戳心窩子的雲虔語氣相當不善,說的話也明顯帶著嘲諷。
白向諺大驚,“什麼?!”
雲虔揉了揉耳朵,翻了個白眼,緊接著就被累成狗的白向諺暴力推開。
“我……”白向諺一推開人就隻看見地上除了一攤血那還有什麼人。當即腳下一軟就要倒下去,雲虔身手敏捷側身一躲。
白向諺成功倒地,雲虔語氣慶幸“呼~差一點……幸虧我躲得快。”
白向諺:“……家有悍虎嗎?你躲這麼快!”
雲虔腹誹,悍虎沒有嗅覺敏銳的狼狗倒有一隻。
雲虔微抬下巴,“這兒...原本躺了誰?”
“我兄弟。”白向諺語氣頗喪。
雲淺無語,“你白向諺廣交好友,不忌身份貴賤,年齡大小,對誰都稱兄道弟,這永安大街上的乞兒怕都有你兄弟。”
“傅離塵。”
“誰?”
“傅離塵,那個在你釋褐之前坑了一把的傅離塵。”
噗呲,又一把無形的刀插進了雲虔的心口。
靠!誰要釋褐了!我就回渝都探個親,誰曾想會被陰來做這什勞子的官,對此我情願去當那見鬼的門主。他語氣不善道,“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說說這怎麼回事?”
雲虔,曾任蓄安堂第四任堂主(為期半日),現任本朝太子亞父。 傅離塵,在任蓄安堂第五任堂主。
白向諺一個鯉魚打挺躍起身。
“中迷迭了?”
迷迭乃一種香料,於普通人而言可助睡眠有安神之效;於習武之人而言可致內力在一定時間段內消散且無可消解,隻能等藥效揮盡後內力自行回籠,而一定時間段的長短取決於用量的多少及被使用者內力的強弱。
“顯而易見。一個時辰前,我解衣欲睡……”
雲虔木然道:“你可以刪掉無用的贅述,直言重點就行。”
白向諺:“打什麼岔,我就是從重點開始說的。”
雲虔閉上嘴,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你繼續。”
冷晴的夜空還懸著些星熒,不知哪家百姓圈養的大公雞打了幾聲鳴,撲了撲翅膀又困頓著,把頭埋進翅膀根裏睡下。幾個與夜色相融的人在房梁簷脊上跳躍、追逐,穿梭於大街小巷。已經麵色慘白,血味濃鬱的傅離塵短暫地甩開追逐者,從房簷翻身躍進一間黑漆的客棧房間。
不待站穩,客棧房間的主人在黑暗中一個殺招襲來。傅離塵抬臂格擋掉。
傅離塵身負重傷,又沾染迷迭內力漸失,幾次過招就落了下方,客棧房間的主人察覺缺漏,一記鎖喉掐住闖入者的脖子,然後就不敢動了。原因無它,一把手掌長的匕首抵在心口,銀白的刀尖已經破入衣衫。
“熟人啊...省我一番威脅。”傅離塵停了一下又接著說“不長記性啊,白向諺。”
聲音很虛弱跟他印象中的有所差別,但不妨礙白向諺識出來者何人,鬆了手大叫,“你有病啊傅離塵!大半夜的搞什麼偷襲!”
傅離塵亦收了匕首,轉腕利落的把匕首別回腿側“已過醜時。”
一抹未褪的月光從敞開的窗戶照進。白向諺皺了眉,“你這是怎麼搞的?一股子味兒,我還沒見你傷的這麼重過。”
“齊力斷金懂不懂?再怎麼厲害也是雙拳難敵四手。”
“被包圓了?我猜也是就隨口問問,不過……”白向諺想不通,可看見的大部分傷口都是同一武器的致,所以“誰這麼大能耐傷你至此?”
“衛青死了。”傅離塵說得有氣無力。衛青,傅離塵乳母之子,情誼深厚;也是傅離塵的心腹,武功不俗。
白向諺懂了,裏應外合啊。“什麼味兒這麼香?”他突然聳動了鼻尖。
“迷迭。”傅離塵毫不在意地說,可聞此言的白向諺卻是大驚失色,頓感手腳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