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茵——你為何在此處徘徊?”

頭頂傳來聲音,魏茵抬頭望天,依舊是茫茫一片白霧。她無助地左右來回轉動,無論哪個方向,都是一條看不到頭的階梯。

“你……你是誰?”她很惶恐。

“你還記得幾年前在城隍廟撿起的那一尊佛像嗎?”慈悲的聲音再次響起。

她努力回想,記起那年天下大雨,她下地回來沒帶傘,匆忙躲雨,路遇一座荒涼的廟。破舊的廟裏少有人供奉,連桌上唯一的佛像都已生鏽,搖搖晃晃被風吹倒在地。

她想起丈夫的病痛、兒女的學業,就撿起佛像,抹去灰塵,重新擺上桌。她雙膝跪地,求老天保佑:希望兒女一生順遂平安,丈夫無病無災。

她還記得那時天空亮起,幾道閃電落下。

“你一生苦難,但心地善良。我滿足你一個願望,你可有什麼想要的?”

“願望……”魏茵喃喃自語,癱坐在地上,自己的一生像黑白默片一樣重現在眼前。

一會兒是自己出生在重男輕女家庭,從小被忽視;一會兒是滿心歡喜嫁給丈夫,結果婚後兩口子給婆家人當牛做馬,一身病痛;一會兒是兒女出生的欣喜和沒錢讀書的窘迫……

她和丈夫這一生,愧對自己、愧對兒女,尤其是沒分家前女兒被虐待導致營養不良,一生都長得瘦小。

2021年的魏茵躺在床上,看著和她一樣才四十多歲就滿頭白發、病痛纏身的丈夫,淚流滿麵。早知如此,她寧願變成狠心的潑婦,擋掉所有的吸血鬼親戚,保護自己的小家。

她當時就發誓如果人生能再來一次,她一定天天給老天爺上供。

“我想重啟我的人生!”她眼神堅定。

“人的出生都是定數,我無法改變。但你走的每一條路可以自己選擇,過什麼樣的人生都是你種下的果。希望你能不忘初衷。去吧——”

魏茵站起身,閉上眼睛,選了一個方向,朝前奔去。

突然一陣白光閃過——

房頂黑瓦破舊,漏下幾道刺眼的陽光,灑在魏茵臉上。

她睜開眼,屋裏除了搖搖晃晃的木製桌椅和一個陪嫁過來的衣櫃,再沒別的家具。石灰牆已經斑駁,伴有幾條小裂縫,暴雨時滲下的水漬還沒消掉,上麵已經長有黴斑。

魏茵呆愣住,這……好像是小河村公婆的老家屋子裏。自從分家後再也沒回來過,幾十年過去,她印象已經不是很清晰。

拍了拍身下硬直的木板床,往右手邊看去,一個咬著手指的小嬰兒看著她,露出可愛的笑容。魏茵的淚“唰”一下就流下來了,忍不住抱起孩子,親了親她粉嫩的臉頰。

她18歲嫁到張家,19歲生了一個女兒。這是回到了她女兒才出生滿月的時候。

女兒笑眼彎彎,還不會發出笑聲,她看著既滿足又心酸,自女兒長大後與他們漸行漸遠,已經很久沒出現這樣溫情的時刻。

“媽媽,我想吃冰糖葫蘆。”五歲的靈靈蹲在街角,看著零食攤流口水。她摸了摸女兒的頭,“靈靈乖,我們等爸爸回來再買好嗎?”丈夫打零工剩的錢都拿來蓋老家的房子了。

“媽媽,我想學畫畫。”十二歲的靈靈站在她麵前,怯怯地攥著發白的衣角。“乖女兒,我們學唱歌好嗎?”她去看過了,水彩顏料價格好貴,唱歌隻要不買樂器就不用花什麼錢,畢竟家裏還背著沉甸甸的債務。

“媽媽,我暈車。縣城離家太遠了,這回隻放假兩天我就不回去了!”16歲的靈靈在縣上唯一一所高中讀書,除了寒暑假,平常也不愛回家了,因為家裏隻有兩間房,她回去了弟弟就隻能在客廳睡沙發。

後來20歲的女兒、25歲的女兒是什麼樣呢?她已經想不起來,或者說她根本不知道。因為那時候的她和丈夫在信息閉塞的偏遠老家打零工,每日隻能通過電視、報紙和功能有限的老人機了解到外麵精彩的世界。

每次和女兒打電話,她都在加班,隻要一說到讓她注意休息時,女兒都不耐煩地回道,“我也想休息!我也很討厭加班!可是有什麼辦法?我拚死拚活的就是為了能在市裏買一套房,而不是隻能灰溜溜的回老家嫁人,到了什麼也掙不著!”

魏茵知道,女兒的潛台詞是不想像她一樣沒出息。可不是到死都掙不著嘛,

和丈夫累死累活地打零工掙錢,然後錢都被親戚借走了,也不說什麼時候還,連張借條都沒有。最後為了起房子,反而欠錢的成他們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