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風沙呼嘯而過,餘留一地浮塵。
一輪圓日在天地交界之處緩緩升起,在塞北荒漠地裏勾勒出一幅瑰麗壯闊的景象。
正應了前人“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雅言。
一隊身著官服的官員拖著冗長的隊伍在沙漠戈壁中蜿蜒前行。
久居長安、養尊處優的戶部侍郎王顯因為黨派之爭被欽點為押運官,進入塞北地界後,整日風吹日曬,皮都脫了一層,苦不堪言。
但是目光投向走在最前方坐於馬上風光霽月的崔七郎,官拜二品的參知政事兼昭文館內閣大學士,趕路這麼多天,毫無怨言。
他就是有再多的苦水也得咽下肚。
比起他這個琅琊王氏遠得不能再遠的旁係子弟,崔七郎可是貨真價實的清河崔氏的嫡係子弟。
人家那才是金窩窩裏的鳳凰,崔七郎都吃得下去的苦,他要是抱怨,怕是要被旁人唾沫星子淹死。
好在行軍半個時辰後,崔七郎下令原地休整。
運糧的隊伍停在一處戈壁遮擋的陰涼處,王顯注意到清雅端方的崔七郎也學那等軍士往石塊上屈膝一坐,雙腿微向前伸,閉目養神。
這樣的動作尋常人做來肯定粗鄙不堪。
但是崔七郎做來卻是風雅之中又透露著幾分不羈,再看他一襲淡青圓領錦袍,幹淨如洗,越發襯得他麵如冠玉,郎豔獨絕。
哪像他這個俗人蓬頭垢麵、灰頭土臉。
王顯悲催一想,人比人真的是氣死人呐!
正想著,地麵上突然發出輕微震顫,運糧的隊伍一驚,連忙原地起身。
崔璟霎時睜開雙目,黑沉的雙眸如炬,站起身來,定定地看著遠處,密密麻麻的黑影在天邊的攢動,有黑雲壓城之勢,他心下一沉,果斷吩咐:“即刻起身。”
王顯沒來過塞北,二丈摸不著頭腦,一旁往返過好幾次的軍士手腳發涼,哆嗦道:“是北戎的軍隊。”
崔璟大嗬:“快!抓緊起身,糧能帶多少就帶多少。”
軍士被他一催,趕忙收拾行裝,火速動身。
冗長的隊伍在沙漠中宛如一個活靶子。
王顯嚇得臉色慘白,“西北軍不是會派人前來接應嗎?人呢?”
崔璟策馬飛馳,勉唇不語。
王顯連忙閉緊了嘴,飛快甩著馬鞭。
但是身後的黑影如疾風之勢,逐漸縮短與糧隊的距離。
王顯甚至能聽見隱隱約約的北戎騎軍興奮的嚎叫,腿肚子嚇得直打哆嗦,險些從馬上摔下去。
天要亡他!難不成他今日就要命喪於此!
王顯不由心頭淒淒,悲從中來,眼眶落下兩滴淚來。
下一瞬卻乍聞前頭的崔璟破釜沉舟的聲音,“撥一支隊伍隨我前去迎敵。”
王顯心頭大駭,勸阻道:“大人身份尊貴,怎能冒此大險?”
崔璟是隊伍裏品階最高的官員,他若喪命於此,王顯怕是吃不了兜著走。
王顯還要再勸,背後追上一個武將,策馬到崔璟身旁,恭敬道:“屬下陳參,願隨大人一同前去迎敵。”
崔璟清淡如月的目光流淌過欣賞,“帶上你的部下與我同往。”
不再管背後鬼喊辣叫的王顯,勒馬轉身逆行而去,所過一處便呼:“繼續前行,不得有誤。如遇西北軍隊伍,如實告知此地情況。”
他的身後,一支小隊伍與大隊伍割裂開來,宛如一條細小的涓流視死如歸地跟隨崔璟而去。
王顯扭頭隻看見那條隊伍絕塵而去,風沙飛揚,他心底湧上一股悲壯和欽佩,夾緊馬肚,高呼著發號施令:“全力前進。”
崔璟這邊剛折身,騎行不過百米,便迎上北戎的軍隊。
隊伍一下子就被衝散開來,刀劍相接,血花四濺,崔璟抽劍與高大魁梧的北戎騎軍纏鬥。
這生死存亡的關頭,他還能抽空想:幸虧昔日為了強身健體,不顧族人反對,修習了武藝,不然現如今反倒成為軍士的累贅。
*
另一邊王顯一邊哭一邊腳步不停地加速繼續趕路,距離崔璟越遠他的心裏就越絕望,鍾靈毓秀、學富五車的崔七郎就要折在這了。
他不敢想象崔氏一族和聖上的怒火,隻能把馬鞭掄得快些、再快些。
直到他快把眼淚流幹之際,不遠處突然浮現一抹鮮豔的紅,飄飛的旗幟上寫著大大的西字。
王顯激動地差點哭出來了,策馬疾馳到軍隊前,刹車太快,徑直從馬背上滾了下來。他顧不上狼狽,灰頭土臉地仰麵,急促道:“快!快去救崔七郎!我們碰上北戎大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