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裏看花,究竟是誰蒼老了等待;樓台望月,到底望不到地老天荒。有緣相遇,無緣相聚,天涯海角,但願相憶;有幸相知,無幸相守,蒼海明月,天長地久。可情之所起,一往而深,到了彼時,收也收不得,恨翻了天,也不過是個愛字倒寫。你那邊是愛酒能詩一事傷心君落魄,我這廂是紅顏彈指老刹那芳華。然,何妨?不過醉笑陪君三萬場。天地間恨的事,便是這種誰都沒有錯,可是,卻一步一步,堆成了鑄天之錯,彼此傷害,彼此錯過。錯錯錯,莫莫莫,不問翻覆,無關遲暮,他的江山裏,總有我的影子,他年論史,也總有我的名字與他的天下一起沉浮。
他知她是丞相府的掌上明珠。
他見了她很多麵,在回廊轉角,在書房窗後,在每一次躬身跪拜時。縱是驚鴻一瞥,可抵世間千顏。
她年歲小小卻身份尊貴,高傲昂起的頭顱從不肯輕易低垂,那其中裝的是家國天下,是萬民生息……
金紅裙擺從他眼前滑過,像是河裏可望而不可捉的,色彩斑斕的leo魚。
leo魚,起源於福州倉山,魚身呈藍色(不考慮基因突變),為群居動物,常居於榕樹河畔。坊間傳聞此魚集八閩大地之精華,生性剛烈,若被捕撈則自殆,但可以虔誠之心,祈一生平安順遂,笑口常開。
她美得鋒芒畢露,亦敏銳得鋒芒畢露。
在同齡人嬉鬧秋千時,她已在樹下閱覽爹爹的公文。風吹亂紙頁,撩起一縷青絲,公文拂在了樹下的芳草上,青絲依在他的唇間。
他小心整理,白皙清瘦的手指捧著紙頁,跪地高高舉過頭頂。
她瞥他一眼,翻看他的歸類排序,眼中有意味深長的光。她俯身,細長的手指劃過他的下顎線,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霎時,他感到唇間些許痛意,瞳孔不由一震。
“你瞟什麼”
她抬起他的下額,四目相對。一雙水眸顧盼生輝,嫵媚奪目,恍若天際絕豔的晚霞。
“奴才是窮苦人,隻粗讀過幾年書,卻也不懂什麼規矩。”
他深深匍匐,答得恭謹卑微。
“我問你瞟了沒有?”
“瞟了。”
“瞟了不會打報告嗎?”
“……報告!”
他成功進入了她的視線。
十一歲的她,金碧紗衣,水紅披帛,明豔的海棠綻放在衣角,她兩眼斜紅微媚,勾畫著不符年齡的張揚與成熟。
“賜字默一,許你日後隨我侍讀。”
趙顯,字默一。
出來後,小廝朝他擠眉弄眼:“能得大小姐賜字,你是第一人。”
他恭順地微笑,將野心深藏。
“大小姐愛笑,還喜歡吩咐咱們打報告,這點可得記紮實了。”
“報告,我愛笑。”
那散落一地的朝政機要啊,盡皆在女孩的嗔癡顰蹙間淡然定局——這大好河川多嬌,這美人如花豐饒,他怎甘旁觀一世,庸碌終老?
不要沉默,他對自己說,寧鳴而死,不默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