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孟秋(1 / 3)

李風信是我初中時半個要好的朋友,高中時半個要好的兄弟。風信初三時轉進了十一班,高中時又同我考進了八班。

風信對我說:“哥,咱倆一人買一部手機吧!晚上背著他們聽網課,卷死他們。”

我就買了。

後來他輟學了,我轉到了十二班。這一年剛好高二上完。不多不少,前前後後他跟了我三年,風一樣地來了,又泡沫一般消散了。

風信初三轉來時,才開了學不久,在一節政治課中途時,隨著一聲響亮的“報告”,他走進了十一班的農貿市場。

下了課我就被傳喚進了辦公室,班主任用他綠豆大小的眼睛死死盯著我。

“你過來。”

我走到他桌前。一隻手飛過來抓住我的耳朵。

“看見那個新學生了嗎?他叫李風信,以後....”

“老師,哪三個字?”我側麵對著班主任,斜著眼看見他的眉毛皺成了麻。

“李白的李,如沐春風的風,家書抵萬金的信。”

“噢!”

“以後你和李風信坐同桌,你別把人家帶壞了。”

我心中狂喜,坐了多年單桌終於有一個共事之人了。但以現在的視角來看,班主任失算了,我現在已經被他帶成了一個不入流的壞蛋。

李風信是一桶萬金油,哪裏有他哪裏就發光。一個禮拜的時間,他不僅成功打入班級內部,還順勢掀起了班裏的浪潮。

班上一個胖女生,因為覺得打噴嚏不雅觀,每次在將要變得”不雅”之時,就盡力關閉上嘴巴,試圖讓“爆炸”在口腔內“封存”起來。

“啊~噝!”

所以她打起噴嚏就是這樣的聲音。

一次上自習時,風信第一次聽見這種怪異的噴嚏聲,驚了一下,隨即看向怪聲的來源。胖女生正好在揉剛打完噴嚏後癢癢的鼻子,風信趴在桌上“咯咯”地笑了起來,捂著肚子。

下了課,我去接水,風信跑過來。“啊噝!”他在故意模仿胖女生發出的怪聲。

我笑得直不起腰。

“啊噝,啊噝!”

他更起勁了,還發明了“連噴模式”。

我扭頭看見他開心的笑臉,也“咯咯”地笑了起來。

“啊!噝~噝~”

一聲巨大的聲音傳過教室的每一寸空間,班上突然安靜了下來。

這不是我倆模仿胖女生,是開水淋我手背上了。

從這件事之後,“啊噝”便似乎成為了男生們的一種惡趣味。

正上自習時,一聲“啊噝”不知從哪個座位傳出,刹那間,原本安靜的教室便會此起彼伏地傳出“啊噝”聲,一聲“啊噝”接一聲,好似機關槍一樣。就像深山老林中一個老六一聲“呦~呼!”,整個林子便百鳥朝鳳,鬧翻了天,樹上的鳥兒傾瀉而出,到處嘰嘰喳喳。

李風信就是那個老六。

從此,男生寢室竄宿的接頭暗號就從“天王蓋地虎”變成了“啊噝,啊噝”,即便那個女生從此不再發出這樣的怪聲,“啊噝!”也會從班上男生的口中傳出,直到初三畢業,大家各自散夥。

就是這樣一個沙雕又招人厭的男生,在內心深處也有一方田地留給另一位女孩。

王小喵。

這位風信的心上人的名字,我已經記不清了,她像一隻貓,風信叫她小喵。

“你看,她小小的頭,小小的臉,肉嘟嘟的嬰兒肥,一對小小的虎牙,兩隻眼睛‘布靈布靈’地閃著光,一副瘦小的身體,多像一隻貓!”

我也覺得她像一隻可愛的小貓,但沒看出來她眼睛“布靈布靈”地閃光。

聽說看向喜歡的人時,眼睛會閃出光亮。

哦,那王小喵一定是不喜歡我,難怪我看她眼睛不會發光。

小喵喜歡風信嗎?

我沒看懂,但我發現小喵是一個膽小的人,是一隻不會撒嬌的小貓。

王小喵是十一班的數學課代表,但不是唯一一個。

十一班的數學由六名數學課代表共同掌權。數學老師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半吊子老頭,六個上初中的小娃便天天繞著他轉。

我偷偷問風信。“像不像老頭帶著一隊葫蘆娃?”

“不像,葫蘆娃有七個,老頭隻有六個跟班。”

“還有一個隱身了嘛。”

“不像,葫蘆兄弟為民除害,這六個家夥隻會往上報名單。”

六位課代表,組成了數學最強戰力,裏麵每一個都是怪物,各科的天花板。

每天晚上的最後一節自習課,是我倆瘋狂抄答案的時間。然而百密必有一疏,我倆幾乎每天都被課代表冠以各種罪名:

“解題不寫解”

“不對答案”

“作業字跡潦草”

……

我算是明白了,課代表要變著花樣把“審判名單”變成我和李風信的專屬名單。

可是你又真的挑不出課代表們什麼毛病,人家每科作業都是超額完成。

尤其是王小喵。

每天沒見過她打鬧,從來都是在座位上奮筆疾書;然後每天晚上把從來不寫作業的我倆記在她的小本本上。

李風信常常問我:“小喵是不是學傻了?”

我哪裏知道。

李風信告訴我他要反抗。

“你知道《水滸傳》嗎?”

“知道。”

“好漢們是怎麼上的梁山?”

“走上去的。”

“你媽逼的。”

“不是我媽逼的,是課代表逼的。”

我知道風信在想什麼,是誰逼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將成為好漢們的老大,大樹下麵好乘涼,誰不樂意呢?

我對風信說:“你加油吧。”

“等著。”

於是這位有誌青年開始了他牛逼哄哄的傳奇歲月。

風信和小喵打了一個賭,又和數學老頭打了一個賭。

他和小喵賭的是:下次數學考滿分,讓他一學期不用寫數學作業。

他和老頭約好的是:下次考滿分讓他當課代表。

代價都是考不到滿分的話,以後作業冊連題抄寫在作業本上。

我對風信說:“這是你哪門子對抗?打不過就加入?”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李風信甩出這樣一句話。

我突然醒悟過來,緊緊抓住他的手,望著他的臉。

“苟富貴,勿相忘!”

結果這小子破天荒地考了班級第一,年級第二十一,成為了新秀選手。老頭和小喵都驚得目瞪口呆。

“便宜這小子了!”

這下真成了老頭子和七個葫蘆娃了。風信笑嘻嘻地給我說:“七娃解除隱身了。”

我的注意點卻不在這。風信考了十一班第一,年級第二十一;小喵的生日在十一月二十一號。是他故意的還是湊巧?他沒有告訴我。

不管怎麼說,風信“中鄉魁,沐皇恩”,好是光彩!

我們都感到高興,畢竟兄弟有了身份,我們也有頭有臉。

其實最主要的還是風信背後藏著數位不願寫作業的擺爛青年。

這好小子,倒真是說到做到。

十一月十九日,張欣寧過生日。

在李風信的幫助下,兩個人一起吃了一個月的饅頭,湊齊了七百來塊錢。

風信在給我他那三百塊錢時,扭扭捏捏地說了一句話。

“清洲哥,那個…到時候,嗯…你也幫幫我,好嗎?”

“什麼事?”

“我以後也要買生日蛋糕的時候,你也幫幫我。”

我會心一笑,這家夥,什麼時候有了喜歡的人。

我在風信的幫助下,挑好了一家看起來像童話城堡一樣的蛋糕鋪,本來要買一個藍莓味的蛋糕,風信卻說他喜歡草莓味。

“你看!那個粉紅色的蛋糕,多好看!”

選樣式時,他又指指點點地說了一大堆建議。

我看見他的眼睛裏在閃光。

奇了怪了!搞的好像是他要給喜歡的人送蛋糕一樣,到底是他買蛋糕還是我買蛋糕?

我從未見過他像今天一樣如此有神的目光。

現在看來,風信當時是在想給小喵買蛋糕時如何挑選。彼時我隻知道他有了心上人,還不知道那個心上人是誰。

就這樣,兩個大男孩興高采烈地提著一個粉色的大盒子與一袋餐具跑進了校門。

兩人飛上樓梯,衝進教室,把蛋糕放在講桌上,然後四下張望。我在確認張欣寧在不在教室;風信他呢,也許在幫我瞅吧。

張欣寧從教室外走進來,手上提著一個袋子,裏麵裝了一個餅子。

兩天前,也就是十一月十七號,我和她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