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楨,荊州城破,我軍收殷將佐十許。”王綏低頭行禮,將前線軍情稟報給桓瑄,“其中……”
王綏稍微抬頭,眼不自覺地望向手握竹簡端坐於上的桓瑄,看著桓瑄投下一個肯定他說下去的目光,終是下定決心:“羅家、羅家大小姐羅齊月也在其中,子楨,我知你昔日待羅氏之女甚厚,但她早已叛投殷賊,更是多次使計致我軍潰敗。她待你已然不念昔日之情,你在這件事上,可千萬不要……”
“仲思,好了。”桓瑄適時阻止了王綏接下來要說的話,“我與羅氏自從那件事後已無瓜葛,羅氏一事,我自有決斷,你先命人將他們收押入私獄,尤其注意對殷道昱的看管。現下荊州一戰大捷,我軍俘獲荊州殷蠻及其黨羽,但仍不可懈怠。仲思,還須你多多費心。”
桓瑄輕輕放下手中竹簡,微笑著望向王綏,眉眼之間既無大戰得勝的喜色,亦無悲戚之感,似乎王綏提起的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事,再普通不過的人。他一直是這樣,即使當年羅齊月逃婚,讓作為世家公子中最具聲名的桓瑄在一眾世家大族麵前丟盡顏麵,他也能冷靜地處理接下來的事,始終保持體麵與自持。
王綏自詡出身琅琊王氏,所受禮儀教養絕對不輸晉陽桓氏,但他自問在當時的境況之下,也不可能沒有一絲情感波動,可當日,桓瑄沒有挽留,沒有怒斥,甚至沒有說一句話,就眼睜睜地放任殷道昱帶著羅齊月離開。若說桓瑄對羅齊月無意便也能理解,可他偏偏……
“子楨,你——罷了,我會給羅氏單獨安排一間牢房的,你若要見她,唉,你最好不要過去。”
“多謝。”
王綏離開後,桓瑄這才緩緩鬆開已經被握到發白的手。他看著桌台上的書簡,似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其實在王綏走進來的那一刻,這竹簡上的字他便一個也看不下去。
羅齊月……殷道昱……他該更恨誰多一點……
當夜明月高懸,月紗朦朧清澈,溫溫柔柔地撒了一地,把白日裏的血腥和啼哭都掩去。今日是農曆八月十四,是中秋的前一日,荊州城內有些人在渴盼著團圓,有些人卻此生難覓重逢之時。桓瑄在走向羅齊月的路上,仰頭便是這輪明月,多少次,他曾在月下獨酌,恨著念著一個離他遠去的人,但現在,那個人與他一牆之隔,生死在他一念之間。
桓瑄走進牢裏,他的和融溫雅與牢獄的髒汙黑暗格格不入。
她沒什麼皮外傷,王綏的確沒有為難她,這是桓瑄看到羅齊月的第一想法。
羅齊月雙手雙腳被縛,就這樣低著頭被吊在那裏,她曾經是錦衣玉食的羅家大小姐,是整個晉陽城最明媚的女子,可如今她是階下囚,背負著叛國的罵名,頭發散亂,人人可欺。
羅齊月沒有抬頭,她知道是他,她知道一定是他。
桓瑄沒有說話,緩步走到距離羅齊月兩步的位置,靜靜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