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死寂,唯有一息清妍冷湛的幽香吹拂唯一感官。
男人悠悠張目,黝黑無邊無盡。血色的衣衫被洞穴滴瀝的岩水濡濕,冷意侵入骨髓。摩什昱緩緩運轉神脈。未幾,四肢溫熱,靈台也恢複神識。
正要繼續發法以圖觀清十方黑暗,陡地一股烈焰灼燒感蔓遍全身,濃眉倨傲地擰緊,扶額忍耐的男人摸了摸心口,那裏居然纏繞著滅神鏈。
猛然,男人仿佛想起什麼,不顧靈台的灼燒,踉蹌著奮力提步,按著記憶底裏的圖景最終尋索到洞穴出口。
日陽刺目,繁花勝雪。男人不可置信地遊目水鳶林。
梵天不是塌陷了麼?為何還會有白蕊壓枝終年不謝的水鳶林?
俄而,一串斷續的輕吟隨風悠悠傳進耳鼓。循聲踱去,男人驀地瞠目結舌。
水鳶枝頭上一襲青衫流風的女子枕著一臂,另一隻白皙修長的手逗弄著幾隻妖蛺蝶。
蝶翅抖落熒熒茫茫的光點,映著女子湛湛的清眸。
枝丫的另一頭赫然端放一枚金羽蛋。
她在等他破殼?
摩什昱眼瞳震顫,遲疑著進退兩難。他記得明明自毀了元神炸得和曦鼎碎裂如齏粉,為何他還會見到她?
難道是個夢?
察覺到兩道目光的女子坐起身,抬頭便對上了男人幽深痛楚的兩眸。
他是誰?為何這般瞧著自己?
水鳶隨風漾落,雪英紛紛。怔怔望著自己的男子身量高壯,便是自己坐在枝頭也隻能平視。
可她是大神姬,雖然母神為她挑選的金羽侍衛還未破殼,但她又豈是好欺的軟弱包子?
端木青不懼不畏,琅琅開口:“你是何人?”
男人渾身淩人的氣勢陡增,薄削染血的唇反問:“你不記得我是誰?”
話畢,女子撅起嫣紅嬌嫩的檀唇,反手一扣,那枚刺眼的金羽蛋落在神女手中,旋身飛離的女子隻留給摩什昱幽冷的香息和漸遠漸小的聲音。
“我為何要記得你是誰?”
摩什昱徒勞一抓,隻握住幾朵無辜落花。
腦中又是一片灼熱的焚燒,男人想追卻隻索作罷。也許,她真的不想再記得自己是誰。
大袖一揮,男子幻作童子形容以減輕滅神鏈對元神的融蝕。
在梵天的天闕大道上,摩什昱見到點卯巡街的二十八星君。他記得其中好幾個都已死在他的血月劍下,為何一切都確鑿真切,毫不似夢境。
驟然,天闕的鍾聲沉沉響起。仙君神使們皆向一個位置湧去——太極殿。
童子身形的摩什昱被好幾個神君撞得撲跌。
心頭燃燒怒火的摩夜殿下,氣不打一處來。未想一位老邁的神君緩緩將他扶起,那長至前襟的白胡子編成一股辮。
是若木神君,他不是端木青的師傅麼?當然這師傅也做不了多久。記憶中端木青將人氣走的。
老頭慈愛地扶起小童:“殿下當心。”
摩什昱咬唇並不答謝。老頭笑吟吟,又道:“今日我徒弟比武招親,殿下可要前去一觀?”
雖是童子身形,摩什昱心神凜然。比武招親?若真是時序回溯,難道就他一人?且他分明記得當年端木青擇婿並沒有比武招親一說。
不僅沒有比武招親,梵天神君都不願娶她,避之唯恐不及。可擂台之上,神君仙使們為了大神姬鬥得死去活來,頭破血流,不惜扯掉玉冠互撕互撓......
摩什昱於神叢中瞧著美貌含羞的端木青,袖中的拳頭不由握緊。這些聖曦族的白癡們也配!
陡地,六七歲形容的摩夜質子跳上擂台,對陣風流不可一世的朱曜星君。本已穩操勝券的朱曜正待對大神姬拋出媚眼,卻冷不防被毛頭小童一掌印在臉頰。
霎時玉麵生輝的臉頰便起了紅紅小小的手印子。眾神都為朱曜暗道不妙,若出手教訓這童子便是以大欺小,若不出手又怎能咽下這口氣。
這可是要載入梵天史冊的啊?含著滿腔羞憤的朱曜撚動法訣意欲奪回臉麵,可法訣委實太長,還沒撚完,才及朱曜腰窩的質子殿下飛起一腳,堪堪將貌美風流的神君踢下擂台。
摩夜族端的非常野蠻!!打小就野蠻!
朱曜憤然欲泣,兩袖掩麵,一邊遮手印,一邊遮腳印。
端木青覷著昂藏獨立招親擂台的小童子,噗嗤笑出聲來:“等你長大了,再來娶我吧!”
母神硬要給她招婿,這盤可巧招來一個童養夫。
誰知目光炯炯的小童子小袖子一揮,霎時,狂風四起,黑霧漫湧。眾神張目再瞧時,哪裏有什麼小童子,但見一個身足九尺的摩夜男子黑衣血袍翻飛,俊逸恣笑地望著他們的大神姬,道:“這可是神姬親口承諾的。”
端木青一怔,飯可以亂吃,話果然是不能亂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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鯤鯊油燭燒得忐忑,喜帳垂得不情不願。晝父老頭說聖曦族不可輕易食言,硬是要端木青嫁給摩什昱。
所以,小羅女君含淚將女兒綁上金烏喜輦,一百零八個神兵護佑,萬丈紅妝,婚儀靡費得見者心驚聞者妒忌。
男人吱嘎推門而入。端木青的心驀地緊了一下。屏外的身形遮斷燭光,殿內一派昏魅,端木青餓得兩眼發昏,無心鑽研喜婆婆留下的“功法秘籍”。
男人自案幾上拿來一個喜餅,指骨嶙峋而修長,是長年練武之人的大掌,喜餅在其手中脆弱得抖抖灑灑,碎了一路。
摩什昱聲線沉厚,今夜還有些低啞:“餓了吧?”
這勞什子婚典,男人得呆站在大殿前唱酬飲酒,女人得傻坐在寢殿內挨餓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