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棺材是活的。”
那老人麵上橫著無數猙獰可怖的刀疤,就連一隻眼睛也被挖去,隻剩一道閉合的疤痕,饒是江渝見多識廣,乍一看也不禁被這樣的活人嚇得麵色一凝。
“棺材裏裝著死人。”
老人穿著的衣服陳舊不堪,上麵掛滿了灰塵和汙漬,就連露出的棉絮都是黑的,她說話磕磕巴巴,像是孩童牙牙學語般顛三倒四,反反複複地說著同一句話。
“那棺材是活的,裏麵裝著死人。”
前半句話吐字不清,後半句話流暢清晰。
棺材裏裝著死人不稀奇,誰家棺材裏不是裝著死人?
為什麼裝著死人的棺材會是活的?
不待江渝再問,一陣斥罵聲便遙遙傳來,老人神誌不清,卻對著斥罵聲反應極大,她條件反射般跪在地上,抽搐般機械地對著某一個方向連連磕頭,直到額頭血肉模糊也沒有減輕一點力道。
幾個手持農具的青年嘴裏罵著髒話跑來,他們沒有看見躲在草堆後的江渝和梁尋月,一把揪住老人稀疏的頭發,抬手就是一巴掌:“老不死的髒東西,又瘋跑!”
老人見到青年,嘴裏含糊不清的話變成了一字一頓的:“棺材裏裝著死人。”
江渝注意到,每說一遍,老人便抬頭看一眼青年,行為刻意,像是在看青年眼色一般。
觀此情形,江渝也明白了。
方才瘋老人在江渝麵前重複念叨的幾句話,多半隻有前一句話才是瘋老人自己的想法,後一句話是青年擔心泄露村子的秘密,通過折磨逼迫瘋老人說的。
故而瘋老人才會在聽到他們聲音時如此驚懼,並條件反射地把“棺材裏裝著死人”這句話反複提起。
她捂著梁尋月的嘴,卻發現梁尋月近乎麻木冷漠地看著瘋老人被可能是自己兒子的青年拖走。
在這個驚悚世界裏,人的惡意被放大了。
江渝幾乎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棺材裏究竟裝了什麼,為什麼能讓村民們既畏懼,又將它堂而皇之地擺在院子中間。
她問梁尋月:“你知道剛才那個老婆婆是誰嗎?”
梁尋月咧開嘴,她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江渝:“知道呀,她是木婆婆,就住在村頭,那是她兒子,是木三。”
江渝原本還等著梁尋月說說這兩人的具體情況,誰知梁尋月話鋒一轉,拍著手嘻嘻笑道:“他們都已經死了。”
“姐姐,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死人,棺材裏的才是活人。”
夕陽西下,日落的餘暉灑在梁尋月的稚嫩的臉上,她笑得天真無邪,仿佛隻是在和大人談論今天幼兒園發生的趣事。
“姐姐,你要快點離開,再在這裏待下去,你會死的。”
時間的流速又變快了。
這村子白天就處處透著詭異,更別說夜晚了。
要趕緊清理出一個可以在夜晚提供庇護的地方。
木二家傳來敲鑼打鼓的喜慶樂聲,燈籠亮起,紅布飄動,甚至還有殺雞宰鴨的撲騰,卻不聞一點人聲。
整座村子似乎正在隨著時間的變化而變得更加危險。
瞥了眼小孩版的梁尋月,江渝抱過她,從院子後方的小門鑽進木二家。
隨處可見的紅布宛如鮮血般刺眼,燈籠照出的幽幽紅光讓人腳底發涼。
院子裏空無一人,可敲鑼打鼓聲依舊不停,江渝側耳聽了幾秒,這聲音沒有來源,就跟從地下傳出來的一樣。
江渝搜遍木二家每一間泥瓦房,都隻能發現生活的痕跡,而沒有發現一個人影。
梁父有些大舌頭的喊門聲在門外響起。
“木二!我放在你這裏的東西呢!給我拿出來!”
天色漸晚,梁父的語氣暗含焦急:“快點!天要黑了!”
沒有得到回應,梁父一時也不明白是因為什麼,他邊砰砰地錘門,邊大聲喊木二,聲音一次比一次急躁。
江渝早就在搜查時從裏麵架上了大門的插銷,此刻正從端起正房桌子上擺放著的新人照片。
上麵的男人不是木二,卻和木二很像,應該是木二的兒子,而女方身著中式大紅秀禾服,打扮隆重,臉部卻一片空白。
相片色調暗沉,隨著時間流逝,更開始散發出一股越來越重的血腥味。
江渝繞過桌子,來到鋪著大紅喜被的木床旁。
被子的布料一般,卻很厚實,正房約莫木二為兒子與兒媳婦準備的婚房。
“嘶。”
江渝握著相片的手指被從相框背麵掉下的釘子劃了個小口。
那釘子通體暗紅,上麵還有著斑斑汙漬,帶著令人不願接近的腥臭,和棺材上的釘子有幾分相像,多半就是梁父要找的鎮魂釘。
霞光隻剩一角,梁父在外的聲音也戛然而止,透過大門附近的一個小洞往外看,隻見梁父滿頭冷汗,在畏懼什麼似的竄回梁家,重重地鎖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