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河北岸,一艘不起眼的烏蓬小船靜靜地停靠在岸邊,船身隨著波浪的起伏不停地搖晃,烏蓬兩側被下垂的布簾遮得嚴嚴實實。
船內,一盞懸掛在木樁上的油燈發出渾暗的亮光,將景物的暗影拉得畸形而悠長。
艙中,與雪小龍對麵而坐五十開外的老者一身黑衣裝束,麵頰的輪廓和滿臉的皺紋如冷峻褶皺的岩石,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透出剛勁的目光。
“雪公子,老夫癡長幾歲,可否稱呼你小龍?”與表麵截然相反是老人隨和的性格,但口氣卻仍然帶著生硬。
“老人家不必客套,怎麼稱呼晚輩都行。”從見麵時起,雪小龍就對這位目前暗族的最高權利擁有者存在著一種深深的敬畏。
“老夫姓冷,名山,今日匆促相邀,是代表族人對你為我們所做的一切表示感謝。”
真是人如其名,感激的言語從冷山嘴裏說出就象冰淩一樣,讓人找不到半分溫暖的感覺。
“老人家客氣了,如果沒有當初族長的救命之恩,哪有今日的雪小龍,我現在為暗族做什麼事都是應該的。”
冷山毫不為這泛泛之談的表白所動容,一針見血地道:“聽夜鶯小丫頭講,她身上的‘先天氣息’是你傳輸的,但看你麵黃無神,無精打采,似乎不象身懷絕技之人?”
“這個……”一句話嗆得雪小龍不知道怎麼應對,這樣冷熱不進的人是真難對付。
“好了,既然不好解釋就不要說了,”冷山見雪小龍為難的表情,揮手製止道,“你不必為當初族長的施救而耿耿欲懷,你服用了我們暗族的聖藥,但也送回了我們的族長令牌,可以說是兩不相欠。你傳功給夜鶯姐弟,並且斥巨資資助我族人,在現今困難之季有你這份情意,我們銘刻在心。”
語氣不好聽,話卻實實在在,能得到冷山的認同,雪小龍心中不由得暗喜,但對這種胸有乾坤,麵冷心熱,及好麵子的人,自己可不能順杆而上,於是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道:“冷長老,既然您讓我不要耿耿欲懷,那麼對我盡這點微薄之力,你們同樣也沒必要放在心上,如果讓你為感激一事單獨來西京一趟,使我更是誠惶誠恐。”
冷山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不經意的微笑,這個少年表麵文柔、唯唯諾諾,但話裏藏鋒,正如夜鶯所講,此人絕不簡單。
“老夫此行除了表達感激外,確實還有點事情要請教,”冷山本已嚴肅的表情變得更加地木然,眼神轉注著雪小龍道,“你可否還記得,當初族長在交給你‘黑鶯令’時,還有什麼話交代嗎?”
雪小龍看著對方,茫然地擺擺頭道:“事過多年,現在已經記不清了,好象當時他沒有交代什麼?”
“不會,你再好好想想。”冷山急促地追問,毫無表情的臉上露出焦急的神態。
什麼事情讓冷山如此動容,看他那肯定和焦慮的樣子,雪小龍感到此事一定非常重要,但時過近千,自己已經回憶不起族長臨終前有什麼叮囑,如果真要是有,爺爺在世的時候多多少少要透信息。於是,抱歉地道:“老人家,對當時的情景,我現在的確沒有絲毫的記憶,如果允許,希望您給我提供一點思索的線路。”
這樣一個平常的要求讓冷山一下犯了大難,現在要尋找的東西正是暗族最核心的機密,除了他和另外倆位德高望重的長老知道外,其他族人一概不知,對這麼重要的線索,怎麼可能隨便對外人言道,自己要是泄露了秘密,這個責任將無法承擔。
但是,從雪小龍表情上看,似乎真的對當初發生的事情是毫無記憶,最要命的是,他是族長臨終前接觸的最後一人,並且族長還有“托令”之求,自己多日查找秘密未果,這少年是最後唯一的希望,如果不如實相告,恐怕“鎮族之寶”從此將石沉大海,暗族的存亡更是不敢想象。
冷山猶豫不決,臉色變換不定,考慮再三才試探道:“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千禽百獸語’?”
“‘千禽百獸語’?”雪小龍茫然地擺頭道,“沒有聽說過。”
“那‘消息哨’呢?”見雪小龍還是不停地搖晃著腦袋,冷山情急一咬牙道,“‘攝心訣’你總有點記憶吧。”
一連串希奇古怪的名詞,讓雪小龍無所適從,看見冷山近乎絕望的神情,使他感到深深地愧疚,自己的確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些東西,但這種托詞已無法消除對方的疑慮。
“老人家,我雖然不知道您剛才所說是什麼,但能想象得到它對你們族人的重要性,如此重要的東西,我考慮對於一個誌在振興本族事業的族長來講,是不可能讓它就這麼白白地失傳,從而影響到暗族的生存和發展。”
見冷山頻頻點頭,雪小龍繼續道:“由於暗族所從事的事業在當今的社會中往往不被人所理解,並慣以各種惡名,正因如此,你們族的秘密一般不會向外人所言道,可能族長在彌留之際,並且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才慎之慎,將這些秘密掩藏起來,通過我這位陌生人的手把‘黑鶯令’轉交給你們,我想這個‘黑鶯令’應該是問題的關鍵,你們何不在這方麵多花點心思?”
“你說的情況我也考慮過,”冷山說著從懷裏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塊“黑鶯令”捧在手心道,“自從夜鶯小姑娘將它交到我手中,我無時無刻不在仔細地觀察和思考,這塊‘黑鶯令’到底與‘千禽百獸語’等有什麼關係,想從中找到答案。但是,幾個月過去了我們還是一無所獲,兩個月前,在‘黑鶯令’的幫助下,我在中州國找到了族長的遺骸,並搜查了附近方圓幾十裏的範圍,結果什麼也沒有發現。”
對暗族人尋找證據的本領,雪小龍隻有由衷佩服的份,既然一個堂堂的長老都查無結果,難道冷山所講的“攝心訣”等什麼對暗族如此重要的東西,真的與族長去世而一同消失了嗎?果真如此,這的確讓人費解。
“老人家,我雪小龍雖然不是什麼頂天立地的漢子,但還知道‘滴水之恩,理當湧泉相報’的道理,雖然我不是你們族人,但我的生命中流淌著你們暗族人的氣息,如果您剛才講的‘攝心訣’等關乎到暗族的興衰,我將舍去所有,不留餘力地去追查清楚。”
對雪小龍的慷慨呈詞,冷山頗感欣慰,為了找到族長留下的秘密,現在隻有押上所以的籌碼,在這個自己並不太了解的少年身上賭上一把。
冷山壓低聲音道:“既然當初族長將‘黑鶯令’交到你手中,就表明了對你的信任,如果我再有所隱瞞,便是對族長的不敬,現在我就將暗族的秘密告訴給你,隨便再叮囑一句,這些事情隻有你自己知道,不可再傳他人。”
“隻要不讓我掏錢,什麼手段都別想叫我開口。”
冷山微微一楞,緊接著臉上露出了不知是哪年前的笑容道:“聽夜鶯講,你對暗族的曆史有所了解,我就不再重複。經過百年的風雨,如今我們暗族在東曦大陸已經不足萬人。”
“怎麼會這麼少?”雪小龍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幾十年的忍辱負重、棲身養息,還沒有讓你們恢複過來嗎?”
“中州聯合屬國,舉國力滅族之患,那份血腥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冷山深沉的眼神中透出憤怒和無奈,搖晃的船舷也無法掩飾他微微顫抖的身軀,渾暗的船艙頓時彌漫著一股窒息的悲壯。
良久,冷山才嘶啞著嗓音道,“我們族人當初為躲避官府追殺,便化整為零,秘密地隱藏在中州、西唐和南部的各個國家,由於彼此交流不暢,族人間來往很少,百年匆匆而過,到現在人丁並不興旺。多年來,我們都在努力爭取將族人聚集在一起,以便有更好的發展,但事與願違,就在大事將成之際,族長又突然失蹤。”
傷感的語氣,讓雪小龍仿佛看到了暗族人一步步艱難的旅程。
“你們暗族人難道不允許與當地的外族通婚?”
“這是絕對不允許的。”冷山毫不猶豫地道。
“為什麼?”不知人事的雪小龍刨根問底地追問道。
冷山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少年對此事如此地熱心,隻有耐心解釋道:“因為暗族人與其他民族的身體結構有很大的差異,如果異族通婚將失去我們自身的身體優勢,也就失去了我們賴以生存的求生技能,這是對我們民族的發展構成最大的威脅。”
什麼狗屁邏輯,這分明是對其他族人的猜忌和防範,但話可不能說得這麼明白,雪小龍失落地道:“哦,原來如此。”
“幾個月前,‘黑鶯令’突然失而複得,又讓我們看到了希望,但這僅僅隻是個希望而已。”
“長老的意思,要重振暗族夕日的輝煌,就必須有您剛才所講的‘攝心訣’等三樣東西才行?”雪小龍問道。
“‘攝心訣’、‘消息哨’和‘千禽百獸語’不是三樣東西,而是暗族族長必須掌握的三項技能,”見雪小龍張著大嘴,冷山漫漫地道,“所謂的‘千禽百獸語’,是人與飛禽走獸進行交流的語言,它是族長收集情報,掌握屬下動態最有效的手段。”
世上竟有這樣的語言?看著對方那認真的神態,不由得雪小龍不相信,難怪暗族人這麼厲害,聽聽他們族長所掌握的技能就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不過,這“千禽百獸語”哪是掌握屬下動態,分明是利用世間的萬眾生靈,對族人的行動進行監視。但對於暗族人所從事的工作,如果沒有這種非常的手段,的確難以控製。
自己要是學會這個技能該有多好,躺在就能知道哪家庫房的銀子有多少,雖然不能據為己有,過過眼癮也不錯,雪小龍陶醉在黃粱美夢之中。
見雪小龍一副貪婪的模樣,冷山提醒道:“‘千禽百獸語’不是什麼人都能掌握,它除了要具有暗族人的體質特征外,還要配合‘黑鶯令’和具備相當功力的人才能施展,因為每施展一次‘千禽百獸語’要耗費大量的神力。”
“這麼麻煩?冷長老一定精通此道吧。”
“‘千禽百獸語’隻是曆代族長間的單傳,其他人並不知道修煉的方法,我身為執法長老,怎麼能偷睽族中的秘密,此話以後不易多講。”冷山頓時又恢複了當初的嚴肅。
“對不起,是晚輩無知。”雪小龍連忙道歉道。
冷山擺頭道:“不知者無過,暗族人忌諱較多,希望你不要介意。另外,‘消息哨’……。”
雪小龍突然插言道,“‘消息哨’是不是一個指頭大小的金屬管子?”
“是的,幾個月前夜鶯獻出‘黑鶯令’,為獎勵她對族人的忠誠和貢獻,我便送了一支給她。”
“原來是這樣,”雪小龍好奇地問道,“‘消息哨’發出的聲音隻有暗族人才能聽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