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鈺安進門的時候這個班已經開始上課了,他連忙搬著椅子擠進聽課的老師堆裏。先前他來過一趟,另一個女老師沒椅子,他就把自己的勻出去了,再去搬了張,一來一回,沒想到就遲了。
教室空調故障,還沒來得及修,八九個老師擠在後排,全都熱得拿聽課本在扇風。
他剛來訟言,帶兩個高二理科班的化學,化學備課組昨天開會,開始為期一周的聽課交流活動。
聽課的四班是全校最好的班,講課的是個三十來歲的女老師,學曆高,年輕有激情,而且老公在教育局,別的不談,課講得倒是真好。
他有些漸入佳境了,在聽課本上列了好些優點,旁邊的老師低聲問他,“宋老師,帶紙了嗎”?
這老師姓龐,快五十了,人如其名,噸位也重,身上肥肉層層疊疊的垮著像個大蛋糕,簡直活體烤爐。
宋鈺安點點頭,沒說話,隻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全遞了過去。
一轉頭,正好跟人四目相接。坐在一組最後一排的男生,搖著椅子後仰,吊兒郎當地偏著頭,一張白皙的俊臉豔若桃李,唇角微微翹著,似笑非笑地掠了他一眼。
像鉤子,直直紮在他心頭,他忽然渾身難受,驚疑地左右看了兩眼,是在看他嗎?
再一定神,發現那個男生撐著頭,眼睛半闔著,正大光明地往這邊看,視線不偏不倚,全落在他身上。
他有些不自在,擰著眉低低地咳了一聲。聽見前方傳來“噗呲”一聲低笑,男生笑得低下頭去,精瘦強悍的脊背顯出來,很有些蓬勃向上的少年氣。
笑什麼?
他想不明白,又無可奈何,在那種近乎赤裸的視線下如坐針氈,忍著強烈的不適感挨完了整節課,下課鈴響的時候他緊繃的神經才終於卸下來。
一夥老師鬧鬧騰騰地起身要走,講台上的女老師朝他走過來,“宋老師”。
他偏頭應了一聲,錯身讓其他老師出去了,走上前,兩人略微討論了幾句。女老師笑著問他,“你下堂公開課講什麼課題”?
“極性分子”。
“是這樣,你那堂課可能正趕上領導視察,我聽說教育局也要來人,你好好準備一下”。
“好,謝謝。”他點點頭,怎麼都不自在,隱隱感覺身後那束極其炙熱的目光快把他的背燒穿了。
他迎著那種直白到快要成為實體的視線,一步步走到後排,走到男生桌邊的時候,突然聽見他懶散地“誒”了一聲,“老師,你東西掉了”。
宋鈺安一怔,低頭一看,他臨時用來演算的紙落在腳跟前,“哦,謝謝。”他彎下身還沒來得及撿,就感覺耳朵被人吹了一口氣,濕涼的風合裹住耳廓,癢得他一抖。
抬頭時正好撞見少年得逞的笑臉,一條長腿攔在他跟前,坐在椅子上仰頭看他,“老師......”他頓了頓,臉湊近了一些,眼裏的精光像伺機的獵豹,“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周圍好些學生看過來,宋鈺安的唇緊緊抿成一線,提腳跨過去,說道:“沒有”。
第二天他下了三班的課準備去六班,路過昨天聽課的四班,一群人高馬大的男生站在走廊上,說說笑笑地列成兩排。
他一無所知地從中間走過去,男生們突然異口同聲地衝他大喊,“老師好”!
青春期男孩的聲線啞而粗,這麼多人齊聲打喊簡直聲勢震天,嚇得他腳都沒落下去,拿著水杯和備課本僵硬地點點頭,“你們好”。
說完又要走,提腳才發現前麵立了個人,他的目光沿著少年外突的喉結移上去,又看見昨天那張漫不經心的笑臉。男生俯下身緩緩朝他壓過來,琥珀色的眼珠流光溢彩,“老師,你叫什麼名字,可以告訴我嗎”?
他有些惱,一聲不吭地往左走,被攔住,往右走,又被擋住。他聽見少年悶笑一聲,胸膛很小的起伏,“別這麼小氣啊老師,告訴我一下嘛”。
旁邊的學生都在笑,宋鈺安有種被戲弄的感覺,非常不美好。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對上那雙幽深的眼瞳,“我叫宋鈺安”。
“哦,宋老師”。男生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笑著逼近他,聲音壓得很低,“真好聽,哪個宋?哪個鈺?哪個安啊?”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見他直起身來,笑彎了眼睛說:“老師你真好玩”。
宋鈺安擰著眉把他擠開,二話不說快步往前走。
“宋老師”!身後傳來喊聲。
他腳下停了停,半信半疑地轉過身去,看見少年張揚恣意的笑臉,上招著手,灩灩的桃花眼眯得半彎,很痞氣,“我叫蒼南淮”。
宋鈺安頭扭回來,轉身進了六班。
他當然知道他叫蒼南淮,沒人不知道他叫蒼南淮,他甚至在知道校長名字之前就已經聽說了蒼南淮這個名字了,秉性惡劣的優等生,如雷貫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