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醒來已經是牢獄中了。
說是牢獄,其實就是我和二狗休息的地方,外頭多了許多把守。
膝蓋一陣密密麻麻的痛意提醒著我昨天經曆的一切不是噩夢。
我強忍著走到角落,從藏匿處拿起了一個小木箱,裏麵是我這些年攢的錢財。
本來是為了給娘添置些首飾的。
我咬咬牙,將它遞給了門口的把守們,我想要知道二狗的消息。
……
我坐在地上,背靠著門,努力消化剛剛得到的消息。
二狗是敵國派來的奸細,昨夜在傳遞訊息時被當場處死。
我突然想起他這些年每晚的夜不歸宿,他的閃爍其詞,一切的一切都對上了。
我的心裏五味雜陳,於我而言,二狗是兄弟,可是於國家而言,他是叛徒。
說不恨他是假的,如果沒有及時發現他,敵國的鐵騎入城,死的就是千千萬萬戶。
“玉龍,你的名字真好。”
恍惚間我似乎又看到了二狗,他坐在篝火旁,眼神豔羨地望著我。
“你的名字好,是你爹娘用心取的吧。”
他有些落寞,半晌也沒說話,一頓一頓地拔著枯草,像隻灰撲撲的小狗。
“知道我為什麼叫二狗嗎?”
“因為我們家養了一隻大狼狗看門,它叫大狗。”
“你說,為什麼世上會有不喜歡子女的爹娘……”
他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也不管我有沒有回答,自顧自地在那說。
我回答不上來,就像多年前麵對二狗的我,一言不發。
門外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
我抬頭望去,看見來人,心下了然。
我跟隨他的指引又來到了那頂營帳前,這次不一樣的是,我沒有被攔在營帳外。
我跪在銀狐絨製成的地毯上,周遭都是炭火,全然沒有那夜徹骨的寒冷。
我沒敢抬眼看,隻靜靜地盯著毯麵,聽著耳邊絲竹管弦交奏,悲涼心生。
所以這五六年來的仗打的是我們這些兵卒嗎?
上頭的問了我幾句,我一貫嘴笨,又何時見過這番場麵,不是點頭搖頭,就是喃喃自語不知何物。
沒多時,我就被轟了出去,又被帶回了那個屋子。
將軍仁慈,念我懵懂,不識叛徒,留我一條賤命苟延殘喘。
將軍的意思沒人敢違背,盡管他想一出是一出,像是在吊著我的命玩弄。
不過我的腳往後便跛了。
算是我沒有及時檢舉揭發的懲罰。
這下我連刷鬃毛的差事也丟了,被丟到後廚去燒火。
也好,這樣我就不會凍著了。
近幾個月來,邊塞不太太平,常有敵軍探子叨擾,把將軍攪得不勝其煩。
連營帳內的樂人都被拖出去殺了幾個。
不過這些都與我無關了。
日子一天天地過,柴火一把把地燒,銀錢一粒粒地攢,家書一封封地寄。
隻要活著,總會好起來的。
“屍首怎麼辦?”
“一個破瘸子罷了,等我們取了將領首級,一把火燒了這片營地便是。”
直到有一天,我夜裏出門,在馬廊外與突襲的兩名敵將纏鬥,被殺。
刀劍從後背刺入,一擊斃命。
有個兵卒起夜出恭,突然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他循著味道過去,在馬廊外發現一具屍體。
那具屍體雙腿跪立,佝著背,頭無力地耷拉著,眼睛睜大,身上的血跡已幹,怕是已經死了多時了。
兵卒嚇壞了,哆哆嗦嗦的跑去通報將軍有敵軍夜半偷襲。
當然,這個兵卒因為通報及時而受到嘉獎,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當困意逐漸侵襲我的大腦時,我又看到了那堆篝火。
這一次,是我自己。
“我不想一輩子彎著腰,被人瞧不起。”
“我想立功當大英雄。”
這樣……
也算是大英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