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傳來的刺痛使溫庭玉幾近失神,他的額間已經滲出冷汗,一雙紅唇顫抖得厲害,甚至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蕭何半蹲下身,平視著那雙被淚水浸潤的雙眸,輕哂道:“就這般疼?”
跪在地上的人沉默良久,終是闔上雙目,小幅度的點頭回應,兩行清淚順著臉頰緩緩流下。他的麵頰剛上過藥,乳白色的藥膏並不能完全覆蓋傷口,露出邊緣皮膚下豔紅且薄弱的血肉。
蕭何凝視著他的臉,頓感一陣反胃,好在他作為帝王最擅長控製自己的情緒,即便眼前跪著這麼個倒人胃口的東西,他也能保持鎮定,正襟危坐在桌邊,任由宮人侍候他用早膳。
一抹焉紅的日光從窗外照進來,在溫庭玉的周身形成一層淺淡的光暈,他跪在一片光亮裏,宛若蒞臨人間的神明。
一時間,養心殿內的宮人都看直了眼。
整個大殿的氣氛安靜的有些詭異,隻剩下碗筷相碰發出的清脆聲響。
溫庭玉無力的垂著頭,細細密密的痛感與癢意重新爬上他的心口,昨天夜裏,蕭何並給他用千合香,此刻,那種受人裹挾的屈辱感卷土重來,一遍遍的腐蝕著他脆弱的心智。
他緊咬舌尖,一股血腥味在嘴裏漫開。蕭何率先發現了異常,他略略垂眸,隻見溫庭玉低垂著頭,他臉下方的青磚已經被口中流出的鮮血打濕了一小塊。
蕭何揮揮手,李公公立刻會意,上前查看,但見溫庭玉雙眼翻白,呼吸紊亂,已然暈厥了過去。
李公公憂心忡忡道:“回陛下,恐怕是千合香又發作了。”
“他暫時用不得那東西。”蕭何沉吟片刻,才冷聲道:“先將他捆起來關進暗室,若是有人問起,知道該怎麼說嗎?”
李公公了然,“就對外宣稱溫大人在您的授意下,於今日啟程,前往江南巡視州郡,需得五六日才能回來。”
蕭何放下手中的筷子,首肯道:“嗯。”
眼見時辰不早,蕭何準備離開前特意吩咐道:“肅喜,找幾個信得過的奴才,務必每日三次,為他用藥膏塗麵,以免留下疤痕。”
“是,陛下。”
蕭何盯著眼前裝滿藥膏的白瓷小盅,不經意的挑了挑眉。
……
楊邈整夜未眠,剛從養心殿走出來,就馬不停蹄的趕向太醫院,精心挑選了幾位醫術精湛的同僚,一同去往皇家圍場待命,以備不時之需。
直到巳時,蕭何才姍姍來遲,可不知為何,他今日並未像往常一般親自上陣,隻是坐在帳中觀看,並不時用掌心撫摸自己的右臂,見其眉頭緊鎖,似是在忍痛。
“楊大人,下官瞧著,陛下好似龍體抱恙……”
楊邈揉著自己發紅的手腕,心想:哪裏是龍體抱恙?想必是同自己一樣,好奇心作祟罷了。
今早為溫庭玉上完藥,他趁著蕭何不注意,偷偷的將小勺上殘留的一點藥膏保存了下來,剛坐上馬車,他便按捺不住強烈的好奇心,將其塗抹在自己手腕上。
他齜牙咧嘴的皺眉等待,但預想中的痛苦並未到來,他還未來得及得意,一股灼燒感猛地傳來,疼得他捂著手腕哀嚎出聲。
趕車的馬夫還以為他遇到了刺客,急忙掀開車簾,隻見他涕泗橫流的跪在地上,邊慘叫邊用頭撞擊木板,試圖緩解疼痛。
他平日裏養尊處優慣了,哪裏受過這種痛苦,陛下所言不虛,溫庭玉果真是個能忍痛的!
這場一年一次的秋狩在傍晚時分落下帷幕,眾人聚在一起清點獵物,突然聽到遠方傳來一聲呼喊,“快來人!虞相墜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