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街道上做戲的人群(1 / 3)

我不讓鳳雲做任何活後,她的成績依舊沒有什麼好的起色。

天氣也冷了下來,村裏頭第一次下了雪,家裏有那麼幾件厚棉衣。我穿著衣服依舊每天送鳳雲上下課,叫翠雲上食堂去盛些熱菜熱飯裝飯盒裏用塊厚布包著抱在懷裏,到了學校就連將飯盒遞到鳳雲手裏叮囑她早點吃別冷著了。將自己穿著的厚衣服給鳳雲披上,怕她凍著,我自己冷些倒沒什麼,可別苦了孩子。

送完鳳雲上學我獨自走在寒風刺骨的石頭路上。翠雲擔心縣城裏頭的臨福,叫我去問他縣城的情況怎樣,那時村裏頭有些條件,有些專用電話,不過要等人專門接聽。

我花了錢好不容易才接聽電話,那頭像是信號不好斷斷續續的傳來了臨福渾濁的聲音,他說自己有些感冒了,我問他要不要讓你娘給你做些家常菜和衣服送過去,他也擔心我的身體,畢竟老了,走在這嚴寒的天氣裏這把老骨頭肯定得散架。他便拒絕了。

但翠雲還是做了,叫我送過去,那條路要走幾十公裏。路麵結了冰走起來不方便,但我還是應了翠雲的要求,走出門去。

那刺骨的寒風像一根根無形的鋼針一樣叫我的眼睛眯成一條縫,我老了,眼睛不怎麼好使,就像一隻找不著方向的麋鹿一樣,地麵很滑,我可以感覺到我的腳底好像濕了大半。

好不容易到了會所,我卻吃了個閉門羹,那個在門口當兵的同誌告訴我臨福外出執行任務去了,現在不在裏麵,我隻好拜托他把東西交給臨福,自己獨自離去了。

現在是大煉鐵時期,大家夥都聚在一起吃飯,村裏為了改善生活,因為地盤不大,沒有太多的可用資源,隻得以建了幾個小工廠,大家一起幹活,我被分配到了水泥廠去做活,翠雲去了紡織廠做活。

因為我們一進去啥也不懂,廠裏便派技術工人來教我們怎麼做,我身旁站著的是村裏的陳貴,他在村裏頭連個自己的住處都沒有,一天都待在沒人住的破爛屋裏,雨要是下的大些,就是相當於外頭是大雨裏麵是小雨,他全然不在意,依舊睡的香,也不管雨水會不會打在自己身上,像個木材丟進火爐後燒出來的黑木炭殘渣一樣,經常在街道上遊走,看見人就問聲好,讀過一點兒書,背過幾句古人寫的詩,看見小孩就說“人生自古誰無死”之類的話叫那些小孩聽不明白,他見狀就開心地從口袋裏摸出黝黑的糖果往嘴裏送,他不願意幹活怕累,活到了四十多歲連個老婆都還沒有娶,村裏*改革開放後政府給了他一個像樣的住處,將他分配到了水泥廠想讓他靠自己去賺錢。

他到了水泥廠後依舊是那副樣子,技術工教怎樣做他也不聽,趁著沒人監督時倒下就睡,有人看著就站那做做樣子,到了發工資大家夥都是一樣的,不管做的勤勞的還是懶惰的,做的多做的少。

天氣越來越嚴寒,為了緩解一下寒冷帶來的冷清氣候,村裏頭組織了各種人來上街表演節目,好讓氣氛溫暖些,調動大家幹活的積極性,那上台表演的有個人演關二爺,拿著一把青龍偃月刀的道具每天都在表演,聽說得到了關公的保佑便可讓身上的一切苦病煙消雲散。

翠雲總是對我說:

“你別信這個,都是些心理安慰。”

到了夜晚我照老樣子去接鳳雲回家,那路麵已經結冰了,我可以感覺到鞋子上那塊棉布已經濕透了,我把鳳雲背在身上,往她身上蓋了件棉衣,讓她放心睡去,前方的寒風吹的我睜不開眼睛,隻能眯成一條縫才能勉強看的清楚些,路邊的枯樹苗在刺骨的寒風裏不斷搖擺著,仿佛下秒就要斷了。路麵上結成的冰好像一麵清澈的鏡子,將我這對父女倆個的身影倒映的生動,就像兩個世界的人一樣一上一下,我們在走他們也跟著一起走。

到了家之後,我已經快要感覺不到我的腳了,翠雲趕忙端來一熱水,叫我把腳放進去泡一會兒,她從我背上接過鳳雲後,我也像解脫了一樣,伸個懶腰,翠雲把鳳雲安撫好後將門關上,屋裏過了會勉強暖和了些,翠雲搬了把椅子坐我跟前,和我聊著:

“你在那水泥廠工作的怎樣?”

“還行,還坐的住,你知道那陳貴不?”

“知道啊,就是之前住在破房子裏的那個?”

“對啊,他也被調來水泥廠工作了,一天就在那睡覺,做做樣子,那活幹的還沒吃飯的一半多,跟我們拿一樣的錢。”

翠雲聽完顯得有些不可思議,隨後也說道:

“那李二嫂也被調來紡織廠了,一天天的,隻管在那投機取巧,你都得看住自己的布料,不然一不留神就被她給拿走了,也是不管你一天下來幹多少活,大家夥的錢都一樣”

第二天一早我去食堂給鳳雲盛了碗飯菜裝進飯盒裏就送鳳雲去學校,我叮囑她到學校了就趁熱吃不要吃涼的,拿起一個杯子裝了熱水就遞給她。

我在去水泥廠的路上看到了陳貴,他依舊是一副邋遢樣,胡子和頭發就像捆綁的粗麻繩一樣,穿著政府給他發的棉衣,顯然已經髒了不少,但他絲毫不在意,他比我先到水泥廠後裝模作樣的聽著老師傅的講解。

幹活重的時候,我甚至都得比蒙塊布在臉上,一袋袋水泥直接就往地上堆去,那灰塵叫人睜不開眼睛,那陳貴也是心大,這種環境站著都能打盹,村裏頭沒事就喜歡整點賭錢的東西,陳貴拿到了錢就去那邊玩,人群開玩笑著說:

“陳貴,你是打算靠著玩這個發家致富嗎?”

“當然不是,我現在是有工作的人。”

“那活若不是政府,以你的能力,那廠子會收你?”

陳貴瞬間就不知道怎麼回答了,隻在嘴中嘟囔著:

“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

看戲的人群都笑著看陳貴那低下的臉,仿佛自己就是那高高在上的人。

到了一九五八年,村裏頭又加了個煉鋼廠,原先的那口大鍋也被運送到煉鋼廠去,我被調到了煉鋼廠去做活,而那個陳貴依舊還在水泥廠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