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澤方很想問:我能不能不乖?
可是黎溯的態度那麼堅定,他害怕黎溯生氣。
黎哥本來就夠難受的了,他不想因為自己讓他更加難受。
可黎哥現在的狀態真的很不對勁,好像要碎掉了一樣,搖搖欲墜的,真的很讓人放心不下。
季澤方像隻小狗急得團團轉,在指令和本心的抉擇裏焦灼,他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那邊黎哥已經走了很遠了。
“嘖。”他一跺腳,季澤方煩躁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啊啊啊算了,不想其他的了,反正跟著自己的心走就行了。
萬一黎哥跟之前一樣昏倒沒人照顧可怎麼辦啊。
我會心疼死的。
季澤方深呼吸了一下,下定決心,還是跟上了黎溯。
不過跟得遠遠的,腳步也盡量放輕。讓自己處於一個不被對方發現、不會吵到對方,但是又能看見對方狀態的位置。
黎溯跌跌撞撞地鑽進了一個他早前發現的狹窄隱蔽的地方。
那是院牆和樓的一個夾縫,因為當初規劃和建造倉促,以及圍牆被迫內遷,現在這裏是一個沒人來的髒窄地方。以前祁諾諾帶他們來這裏是講大發現的,說這裏有恐怖傳聞,然後給他們講鬼故事。
黎溯意識不清地走到那個縫前。
然後把自己轉身,縮進裏麵,蹲下,好像一個黑暗狹小的地方能讓他覺得很安全。
季澤方遠遠的看見黎溯鑽進這裏,這個姿勢。
他的心狠狠的疼了一把。
——好像流浪貓啊,
黎哥。
怎麼把自己當成這個樣子。
黎溯怔怔地蹲在角落裏,手指神經性地抽動,眼神空洞,好像在注視著什麼卻又好像沒有。
他好像看見了很多很多人。
很多很多人。
他們圍著他注視著他,伸著長長的舌頭好像吊死鬼,那是謊言的詛咒,他們一字一句地說: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黎、溯。”
可他看見的他們的表情分明不是喜歡。
隻是看到了一塊令人垂涎欲滴的豬肉。
隻要得到它的允諾,吃了就可以長生不老、黃袍加身、財富如山。
他們哢吧哢吧地翕動著木偶一樣的口器,說:“我、喜、歡、你。”
“你、喜、歡、我、好、不、好……”
用盡了渾身的解數來誘導他奉獻出自己,成為一具不屬於自己的軀殼,他們看他的眼神喜愛的全是利益,於是他見見從別人的眼睛裏看不到自己的“人樣”。
我是什麼人呢?
我還是人嗎?
為什麼沒有人和我一樣?
無數次的重置和恐慌他反反複複求助的人們都會忘掉上一次,那短暫虛幻可能曾經有過的情誼。
可那是他的真實啊……
他們麵上帶著機械性的誇張讚美和欣賞,即使有人短暫地看到過愛護過他的靈魂,卻也在下一次中一切歸零。
不複存在。
有人是真心喜歡我嗎?
我的存在是有意義的嗎?
我的存在是虛無的嗎,就像這個可以無盡重啟的世界一樣?
像上一次在塵埃裏步行一樣,這一次,黎溯在陰雨裏踉蹌地走。
這應該是一條小巷,天昏黑,陰雲密沉,雨點劈裏啪啦地打在他的身上。
牆壁上全是破破爛爛的蹭出來的肮髒灰黑色,天沉得好像要壓到身上,雨水順著載滿了垃圾的黑磚地流淌,這裏是一個迷宮一樣的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