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眼邊光線不對,肆命睜開眼,正好看見橘黃的太陽迫近山邊。
厚實的雲層偏偏扯開了那麼一條縫,露出霞光萬道,映得那些雲像是橘色的海……像當年那樣。
肆命抬起一隻手,手上頓時渡了一層金邊。
“肆爺爺?”
對於這個稱呼肆命嘴角一抽,從過往回神,到底人還在身邊,已經很好了。
“你看這雲,像不像海?”
閑鶴本來不覺得,聽他這麼一說,這番景象和一些記憶重合。
“像。”
他曾是住在海邊的啊,雖然那時候還小,但他記得的。
娘親帶著他去海邊接爹爹時,橘紅色的光灑滿海麵,天空,大海,沙灘,像是染了血,紅彤彤的一片。
他們的身上也著了一層金邊,父親拎著一條比他高兩個頭的魚從船上跳下來,魚也帶了金邊,他摸了摸那些彩色的鱗,冰冰涼涼的,但是分外好看。
閑鶴想到這裏,肆命也想到這裏。
“肆爺爺,我想起來了。”
“什麼?”
肆命死得太早,化鬼那幾年渾渾噩噩,這一世的很多事都記不清了。
他隻記得後來父母一人拿出一個玉環,送他和閑鶴離開,還說要活下去,他們身後,是染血的天空,染血的海,染血的世界。
“想起來那一天……父親拎著那條大魚,母親牽著我……不對,父親將魚扛著,那父親牽著誰?”
才第一句就這麼要命,肆命趕緊插話:“這個不重要,你那時候還小,記岔這麼一點點十分正常。”
肆命卻是想起來了,老爹是扛著魚牽著他的,娘親和閑鶴走在前頭,閑鶴時不時回頭看看那條大魚。
本該一路上歡聲笑語,才幾步,天空的血紅都沒褪去,一道尖銳的聲音在他們身後炸起,他們回頭時,幾乎化作實質的聲音激蕩開,所過之處海水沸騰,生靈……也沸騰。
閑鶴記得那條大魚突然目露凶光,張開一張血盆大口去咬老爹的頭,沙灘上,海中,魚,蟹,貝類等等,瞬間瘋狂。
他還看見岸邊有樹抽出了根,張牙舞爪撲向另一個活物。
所有生靈,除了人,都瘋了。
不,父母眼中隱約有紅光一閃而過,人也無法幸免。
“爹爹和娘親拿出這個,將我送到了很遠的地方,他們讓我活下來,我活下來了,可他們……”
肆命揉揉閑鶴的頭,看著無雙環,想說,把他的那個還他。
終究隻是摸了摸。
這對似玉非玉的靈器,憑他兩世的見識也認不出來是什麼東西,怎麼用,是關於父母最後的念想。
“後來的事我不記得了,再後來就是在繞山城。”
後來嘛,後來隻有他和閑鶴一起了,他還死了,閑鶴忘了他,自然不記得。
“總有一天,我們會回去的。”
“嗯!”
肆命靠回閑鶴身上:“相比山,我更喜歡海。”
閑鶴任由風吹幹淚痕,靜靜聽著。
“當年我想著在花竹鎮附近住下來,我想你一定會回去,能遇到你。”
“可我怕錯過,就待在繞山城,繞山城還是大,我就搬去了雲鶴莊,想著明年上擎天山問一問。”
肆命沒繼續說,閑鶴低頭一看,他在笑,眼中是悲喜交加,唇卻是笑的。
肆命抬眼看上去,感覺閑鶴這樣子有點呆傻,鬼使神差的問:“好看嗎?”
“好看。”閑鶴毫不遲疑。
當然好看,他從沒見過像肆命這般什麼誇讚的詞都能用上的人,還有一種看淡生死的閑散,另外,隱約可以看出曾經這人一定是狂傲不羈的。
如果能正經一些就更好了。
“那是。”也不看看咱前世的爹娘何等俊美,另外好說歹說曾是仙君境,說是仙人之資也不為過。
還是個自戀的,不過確實有這資本呢。
閑鶴看向不遠處的雲鶴莊:“到了。”
“總算到了,去的時候怎麼不覺得這般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