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生
收容所大廳裏,放著無數半透明的管道,裏麵放著簡單的被褥,隻夠躺一個人。有些人,管道裏隻有幾根稻草而已,一陣陣電流從他身體湧過,可是角落裏卻還遺留著一隻麵包。在這裏,不肯吃飯是要挨打的。
可是他就這麼平靜地拿命絕食,直到失去意識。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發現有一個小動物在鬼鬼祟祟地啃他的麵包。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他就一口含住了這個會動的小家夥。
“啊!救命啊!快放開我!”小家夥在裏麵驚慌失措。他張開了嘴,把嚇得僵硬的小家夥吐了出來。他身後本來用來控製他的麻醉針頭,便退了回去。
他內疚地舔舔這個圓溜溜似乎尾巴長在了腦袋上的小家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控製不住。我怎麼會吃你呢,我又不是變態。”
“啊呀,別舔了。”小東西回過神來,用小爪爪推開他的腦袋,羞澀地說:“我好像被嚇尿了。”阿黑不由得輕笑一下。
“你為什麼要吃我!”這小家夥想起了剛才的事,又氣得同他理論起來,看它的神態應當是插著腰的,可是它身體太圓了,毛發蓬鬆,手又短,幾乎看不出來。
阿黑努力憋住不笑,道:“因為我是受過訓練的軍人,一切會動的東西我都會攻擊。”小家夥居然嚴肅地想了想,道:“我們國家的軍人我見得多了,沒有你這樣的。”阿黑的笑容漸漸凝固,“什麼?”
“這裏是什麼地方?收容所,軍人多的是。退役的,現役的出了毛病的,什麼樣的都有,沒有你這樣的。”許多退役的士兵也會在這裏,他們習慣了集體生活,為了方便管理,幹脆一並收容。
“有些特殊的軍種說不定你也沒見過……”阿黑還在狡辯。
“你不是我們國家的軍人吧?”小動物認真地觀察了一圈說道。
“對啊,不是。我是敵國的,信不信我吃了你?”阿黑辭窮,向它露出了鋒利雪亮的牙齒。
“哇!救命啊!他要吃我!”小動物原地大哭起來。阿黑目瞪口呆。不一會一個穿白大褂的人匆匆趕來,把它從小小的開口裏接出來放進兜裏,一麵還厭惡地在管子上踹了一腳。
阿黑在恍惚中清醒過來。他在不斷地嘔血。這不是那點皮肉傷造成的,是他的“使用期限”到了。
“你好壞,你為什麼不肯吃飯?你知不知道農民伯伯種地有多辛苦,你浪費糧食,太不應該了。”他看到那個小動物又來了,哭唧唧地勸他。
“哪裏浪費,不都被你吃了嗎?”他笑道。小東西噎住。它這兩天吃了比身體大幾倍的食物,仍然不科學地嬌小。再說,現在都是機械耕種,人力勞動隻是一個小眾的愛好。哪有什麼辛苦。
他瘦了許多,因為生機殆盡的緣故,身上的傷痕沒法及時愈合,看上去十分淒涼。
“你來勸我,他們是不是給你錢了?”他無意識地說了一句。
小家夥突然愣住。“對哦,他們說會給我錢的。”頓時來了精神,本來隻是用愛發電,現在是堅持不懈地喋喋不休。
阿黑後悔不迭。
這種小家夥雖然智商不差,但是記性短,很容易就把負麵情緒忘了個幹淨。身體靈活不容易被傷害到,身材嬌小不會傷害到別人,不需要太大的活動空間,離開受保護的環境又幾乎無法生存。很適合作為封閉區間用來調劑心情的情感支持動物。
“來,吃一塊嗎?就一口啊,好不好?”阿黑別著頭不為所動。小東西努力地用它漂亮的皮毛在他的身體上滾來滾去。它皮毛上的油脂是治療傷口的良藥。舒服極了。阿黑又睡了過去。
“阿黑,阿黑。”熟悉的呼喚聲短暫地喚醒了他的意識,他努力地睜眼。
他的眼睛已經看不清了,但神態還是讓他認出了人。他張張嘴,嘴裏殘留著吐出的內髒,發不出聲音來。
那人精神尚可,隻是瘦了一些,還能穩穩地盤坐在管道裏,身上幾乎沒有傷痕。
“你還好嗎?”問出這話那人又覺得自己愚蠢,本來就是要絕食自殺的,談什麼好不好。自從被俘之後,他們就被打散了,沒有碰麵。這個大概是臨終關懷吧,還算有點良知。那照這麼看來,剩餘的人應該既沒有投降也沒有喪命。也不算完全沒有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