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蘭溪(二)(1 / 3)

蕭長觀稀疏的白眉不住顫動,灰白的脖頸上一根筋脈微微跳動著,喉頭也在蠕動。他顫顫巍巍跪下,“陛下乃千古罕有仁君,體恤臣僚,微臣年紀老邁體弱多病,實不堪重任,懇請罷官致仕。”病是實實在在,隻是不知是日夜憂心所致,還是不願踏入蕭蘭溪之事的渾水,借病脫身。

蕭文淵站在他身側,低垂著眼眸。湖陰城縣八百裏加急送來書信,言之鑿鑿,直言刺殺之人是衝著王爺夫妻二人去的,隨信附上的是任務失敗,自殺未果被關入大牢刺客的口供。

三日前,信送入京,朝堂之上,皇上將刺客口供扔到蕭氏族長腳下。蕭長觀先是緘口,目帶詫異,繼而低頭思忖片刻,忽然跪地厲聲道,“皇上,蕭蘭溪乃是孽種,並未入族譜,她雖姓蕭,卻與我蕭氏無關,便是她仗勢欺人,所仗之勢也定不是我們蕭氏一族。”他重重磕了一個頭,又道,“當年蘭溪死後,她的生母便離開了,如今在何處,是生是死,微臣不知啊。便是刺殺攝政王、攝政王妃一事是蕭氏女所為,也是蕭氏女父母心慈手軟,收留了一個德行有虧,未婚產女的人在家中導致。”

攝政王一口咬定是蕭蘭溪害人不成害己,如今又蕭氏一族又蓄意報複,身後定有他人;蕭氏族長一口咬定與蘭溪有關,卻與蕭氏無關,蕭氏一族忠心耿耿,絕無二心,更不可能縱容蕭蘭溪行凶。

便是有“刺客”口供,也不過是攝政王一麵之詞。蕭氏畢竟百家世族,再記恨,再嫉妒也不至於對十歲不足的攝政王妃下毒手,就算真的嫉恨到失去理智,要害的也該是攝政王。

秦長鬆道,“蕭大人,當年攝政王選妃,我也在場,你口口聲聲說蕭蘭溪與你蕭氏一族無關,為何她會出現在選妃宴上?”

蕭長觀咳喘不止,他的兒子蕭伯祿代父道,“秦大人有所不知。”他對長鬆一拱手,而後轉向皇上,“陛下,當年我父親任蕭氏族長,家中長房不服,已經分出去了。蘭溪生母,乃是長房之人,與我們不說毫無關係,卻也是多年不曾來往。”

蕭氏一族族支多,蕭長觀雖是二房,確管著氏族宗祠祭祀,是為主支。長觀兄長在長觀被選任族長之後不忿,已由家中長輩做見證,開宗祠,落族譜,早早分了出去。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偏遠的分支,雖在京中卻少來往的族支。蕭文淵便是出自偏支,雖在京城,同朝為官,卻與主支甚少來往。

蕭伯祿見皇上神色微鬆,又道,“這些年,父親感慨同胞兄弟,雖麵上說著多年不曾來往,私下卻少不得貼補幫扶。可這些,不過百兩銀,數間鋪,如何能成為縱容教唆蘭溪害攝政王妃的證據?”他撩起衣擺跪下,“秦大人問當年攝政王選妃宴蘭溪如何會在,我想,或許是蘭溪心高氣傲,想要站得高位,借著拜訪之由,將邀請函偷盜而去。”他的女兒與蕭蘭溪同歲,當年攝政王選妃前後,大伯一支確實曾上門拜訪過。說是不曾來往,總歸是一母同胞,旁人主動上門,他們還能趕不成?

秦長鬆冷哼一聲,“蕭大人口口聲聲說蕭蘭溪與你們無關,卻又一會兒說給過銀、給過鋪,一會兒又說他們曾上門拜訪,這叫多年不曾來往?”

朝堂上的紛爭便是肅寧不知,也能猜到。他不指望隻靠一個刺殺便掀翻掉蕭氏一族,不過是借此給他們一個警告,也向朝堂釋放一個信號。

繼薛、史之後,他本想放過蕭、王,可如今刺客之事一起,那邊新仇舊怨一起算了。蕭氏女、王氏女,誰人曾不欺淩過年幼的王妃,又有誰年幼時不曾動了做他王妃的心思。他們所想的,不過就是通過女人,通過姻親控製他,如同當年控製他的父皇。

舊年之事,他原想大事化小,不了了之,是他們!一直咄咄逼人!也是他們!一直對他緊追不舍!如今竟還想動他的妻子,他的兒女!

那便不能怪他心狠手辣了。

蕭長觀即刻與蕭蘭溪切割,又借病辭官,又何嚐不是以退為進。蕭蘭溪得蕭氏一族撫養多年,他們怎能置身事外,如今隻能將影響降至最低,斷臂求生。

京中送來的信,看過即焚。肅寧坐在床邊,輕撫寧安的臉。

閻老號脈後,神情嚴肅,捋著胡子緩緩搖了搖頭。

肅寧看了一眼寧青,青兒扶著閻老出去。進了耳房,青兒壓低聲音問,“閻老,那些血點……”

“餘毒未消,又加蛇毒,這才發了出來。”他坐在桌邊,提筆想要寫藥方,提筆良久,卻不知該如何下筆,終是化作了一聲歎息。“不用蛇毒,血液病控製不住,用了蛇毒,又會加重中毒之相,進不可,退亦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