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邁著沉重的步伐跟在師父的身後，陽光下，他的影子被拖的好長。這次回來，師父跟記憶中的模樣仿佛生生割裂了，往日中氣十足的精神模樣像是一夜間老了許多。他的身軀總是習慣性得佝僂著，再不見往日的板正，甚至有時候連帶著影子也多了幾分弱不禁風的蕭瑟。
“咳咳……”伴隨著兩聲劇烈的咳嗽，師父彎下腰換好拖鞋，“呼～”他長籲了一口氣，似乎在醞釀著該如何開口。“嘀嗒嘀嗒”安靜的客廳隻有時鍾在一如往昔地走著。吊頂中央的燈發出淡黃的暈色，讓人生出疲累。我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沙發陷了下去，連帶著我的回憶也放空到那年，這沙發，是我12歲那年偷偷用第一次比賽贏到的獎金給師父買的，這麼多年，家裏的裝潢布置不知道換了多少，而這張沙發，師父卻總舍不得換。他總是說“這沙發還能用好久呢，看著它我就開心。”而我看著師父，想說的那句“你開心我就開心”卻沒及時說出口。
我和師父一起相依為命的日子裏，實在有太多回憶了。它們爭相盤旋在我腦海裏，喧鬧著奔跑著，卻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沒能凝彙成安慰的話語。太多了，真的太多了，總是有太多想說話的話擁擠在嘴邊，最後隻堪堪一句“師父……”又怯懦地閉緊嘴巴。就像現在一樣。慌亂不安的情緒充斥著我的心扉。我一邊敏銳地覺察著師父的動靜，一邊抗拒地在心中默念“老天保佑，不要有事，師父你不要有事”。
“漱玉，你一向聰明，我知道瞞不住你，我也沒想瞞你多久，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師父遲疑了片刻之後終於還是開了口，“師父知道你麵冷心熱，這麼多年，我都一直陪在你身邊。你是老天爺給師父最好的禮物。可……”我隱約聽到了師父哽咽的聲音，我忙抬起頭，目光追隨著師父。他卻在此時微微低下頭，我分明看到眼淚晶亮晶亮地在他眼眶裏打轉。師父是那麼堅強的男人啊，從小到大，無論遇到多麼困窘的情況，不管遇到的事多麼難過，我都很少看到他掉一滴眼淚。“可……師父病了”說著，師父將他的手伸到脖子後麵，猛地從上往下一拉。我看到了什麼，師父的頭發呢？師父竟然戴的是假發！“是癌症晚期，已經確診好幾個月了，醫生說已經擴散到心髒，治不好，算算時間就這一兩個月了。咳咳……”我的耳朵轟隆隆的，雖然每個字都清晰可聞，但我好像什麼也聽不懂，什麼癌症晚期，癌症晚期！還有一兩個月？師父？“不，不會的，師父，我們去醫院，可能是誤診了，我們再去看看，現在就去。”“別這樣漱玉，我已經去三家醫院都看過了，都是一樣的結果。我知道，我的病是治不好了，這麼些年，我想看的都看了，想做的都做了，沒有什麼遺憾的，唯一一個，就是放不下你。我想過了，最後的日子，我不想去醫院裏麵躺著，我就想安安靜靜地這麼呆著。”“師父……”努力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已經用盡了我全身的力氣，我的嘴巴除了這兩個字再也蹦不出別的話。為什麼？不要。我不要師父離開我。“漱玉，人總會死，我隻是走在了前頭，別難過，師父希望，哪怕以後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的，照顧好自己。我要你知道，無論如何，我的心會一直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