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大火,京城這寸土寸金之地,簡直要冒出煙來。

沈棲棠熱的氣若遊絲,哪怕喝了涼茶,也依舊是鬢發全濕,不甚清醒。

她朦朧之中抓住了一雙纖細而白皙的手,睫毛輕輕顫動著,呢喃著。

“沈棲棠,你快些醒醒,再迷迷糊糊的,你祖母可是要生氣罰你跪祠堂了!”男子的聲音低沉沒有起伏。

仔細聽著,全是警告。

這是沈棲棠的父親沈伯遠,他三十有三,溫文爾雅,滿身都是書卷氣,一看就矜貴的不行。

沈棲棠聽著這熟悉的聲音,猛然睜開了眼睛,直愣愣的看著沈伯遠,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她重生了!?

回到了她跟阿娘被沈伯遠接回京城的那一年!?

“棠棠,別怕,若是不舒服,阿娘帶你去看大夫!”柳望舒抱著沈棲棠,手中的帕子輕輕的擦著她的額頭。

她聲音軟軟的,跟江南的水一樣柔的不行。

柳望舒雖然已經二十八了,可那豔麗嫵媚的容貌卻讓她看著還不到桃李之年。

跟沈棲棠一塊兒,更像是姐妹。

沈棲棠望著尚未出事,還像花兒一樣明媚的阿娘,激動的手在顫抖。

“棠棠?”柳望舒見女兒神色不對,連忙捧著她的臉,用額頭貼著她的額頭,先看看她是不是起熱了。

沈棲棠握緊了柳望舒的手腕,“阿娘,我們不回侯府,我們趕緊回江南!”

她剛剛重生,尚未適應一切,隻是本能的想帶著她阿娘離開這個害他們母女的惡人。

沈伯遠見女兒突然這樣說,便沉著臉:

“休得胡鬧!我與你祖母說好的,此次帶你回侯府要認祖歸宗,讓你當高門嫡女的!”

柳望舒聽著夫君的話,略微的思忖了一番,也道:

“棠棠,阿娘不是同你說過嘛,回到京城,你就是侯門嫡女,我們母女便不用過苦日子,日後你相看夫家,也能找個高門顯貴的。”

沈棲棠凝眉。

她阿娘柳望舒本是名門之後。

十五年前同家人走散,被拐賣進了風塵之地,成了江南名噪一時的花魁。

她阿娘十五時,無數文人墨客豪門官紳為她折腰。

她阿娘本以為能守著清白,待攢夠了銀子給自己贖身的。

誰知後來醉酒時讓他爹沈伯遠給破了身子。

沈伯遠是樂成侯府的世子,可空有爵位,卻沒有一點銀子。

甚至樂成侯府也千瘡百孔,風雨飄搖。

當時的沈伯遠沒有能力為她正值花期的阿娘贖身,隻能跪在她阿娘麵前,求她阿娘支持他,等他帶侯府走出困境,就幫她贖身。

她阿娘本不想信這些,奈何一個月後,她就在她阿娘的肚子裏了。

女本柔弱,為母則剛。

她阿娘深知一輩子在青樓,自己的子女便沒有好前程,隻能永遠為奴為婢。

於是她阿娘要沈伯遠寫下了婚書,聘她為妻。

有了名分,她阿娘隻是賣藝不再賣身。

後來她足月落地,沈伯遠隔三差五的來青樓陪他們母女。

用她的前程哄騙著她阿娘將賺來的銀子拿出來給侯府補缺,為他鋪一條青雲之路!

這條路一鋪就是十二年。

如今沈棲棠十二歲了,沈伯遠才將她們接回京城。

上輩子,沈棲棠以為她與阿娘是苦盡甘來,誰知道他們離開江南後,就走進了地獄。

他們遇到的所有不幸,都始於沈伯遠的這次算計。

“阿娘,走,不要在這兒!”沈棲棠又拉著柳望舒的袖子,麵露急色。

沈伯遠並不知女兒是重生的,隻當她是鬧脾氣,就神色嚴肅的道:

“你已經不是三兩歲的孩子了 ,不可再任性妄為!還有,望舒,母親教你侯府規矩時,你也帶著沈棲棠,不能讓她像個鄉野丫頭,惹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