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他會滅口。”
“我也不信竟是聖上。”
“你……”
“跟著夏兒,他會帶你去臨時的住處。生侯,你也見到了那王爺的可怕樣,我定不會讓你再受傷害了。”
蓮生侯不知如何去反駁,他心中是不願信王爺真如沈道桉所說一樣,但卻又不知如何反駁,好像隻是自己失了理性一般。
到了他的房子,蓮生侯坐在桌旁,打量著鏡中人。蒼白無力,瘦弱的樣子令自己厭惡。
腰間的葫蘆還在,蓮生侯突然饞起了酒,雖然王爺一直是不許喝的,但這次他也想放浪一回。
微醺中,他想吹玉笛已歌,可現在的自己,怕是連玉劍都拔起出來了——真是無用。
他記不起到底發生了什麼,讓自己成這副樣子,但一見到王爺,倒是內心有格外的歡喜。
“你傾慕於我。”
耳畔響起此語。
莫不是真的?蓮生侯問自己。但他怎麼可能會喜歡王爺?喜歡那瀟灑的,高高在上的,自己根本攀不上的……王爺?
蓮生侯,隱忍了一輩子。自從蓮府滿門抄斬之時,就注定是事事不由心的。
自己低賤,已成了該死之人,不過是苟延殘喘於今日,死撐著自己聽的大道理,硬擺著那些破禮數。
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
他想過很多種結局,但聖上的出現,打破了他所有的預料,一切都是夢幻一場,自己那所謂可笑的氣節,更是無用。
今日他不合規矩,喝了酒,想明白了事;那若是在逾禮一點,應也是無傷大雅的。
“去他的禮!”蓮生侯來了性子,他不知哪來的一腔火氣,似乎失去的記憶重現了一些,讓他怒火中燒。
他又抽出了玉笛,轉著,笑著,就這麼搖搖擺擺地走出大理寺,不管沈道桉在何處,攔了輛車,徑直向王府駛去。
他大笑著,吹起笛子。一片黛黑色中,薄入西山的殘陽斂著光,隻剩那泛白的淺黃。
一下車,焦頭爛額的範總管便迎了上來:“公子,你可算是回來了。不知怎的了,王爺回來便是麵色鐵青,一言不發,在書房裏一直關著,晚膳也不用。我見公子沒一起回來,還以為是鬧了什麼矛盾。畢竟王爺一直是很重視公子的。”
蓮生侯麵色緋紅,瀟灑笑著,拍了拍範總管:“別急,我去看看他。”便借著酒勁,直直闖進了書房內。留下範總管一人,為兩人今日的反常詫異。
繁善子抬頭,剛想怒斥為何來人時,卻對上了那溫潤的眼眸,隻得抿抿嘴,低頭不語。
可來人並未像平常一樣,跪坐下來,而是直直向前走來,繁善子才察覺到不對。
“幹什麼?沈道桉不要你了?”繁善子撇過頭,努力裝作心不在焉的樣子,他越發搞不懂蓮生侯了。
可他並未聽到回答,隻是一聲輕笑。
他看去,隻見蓮生侯已解了束發,潑墨般散在肩上,更是如畫中仙一般。
蓮生侯越發靠近,酒味也四散開來。
“你幹什麼?喝酒了?怎麼回事?你醉了!”繁善子慌忙喊道,但又不好走掉,隻得一動不動。
蓮生侯眯了眯眼,笑得恣意招搖,像是那四年前的他,頗有那桃花尋劍客,不語笑春風之意。
他伸手點著王爺的朱唇,早已沒了平常那硬邦邦的下人姿態,而是輕附耳邊,道:“無醇酒美人,不願來此人間。”
見繁善子一臉的紅暈,蓮生侯不覺有些好笑,隨手扯起桌案上的宣紙,隻見上麵寫著“爾爾辭晚,朝朝暮暮”。
沒看個仔細,卻一把被繁善子奪了去,他臉羞得更紅了,早沒了那王爺英氣:“蓮生侯!你大膽!”
“王爺,在下不僅要大膽,更是要放肆。”說罷,桃花飄香,春風輕撫,那花碟已相相交錯舞蹈,紅唇輕啟,溫潤如春水。
暮色漸濃,才抗拒的一方,此時卻更肆意橫行,雲卷雲舒,漸漸不滿於輕輕遊走的單純觸碰,更試圖去填滿那內心曾覺無妄的念想。
突然,如暴雨傾盆,一陣痛覺,一抹鮮血已被撕咬溢出。
蓮生侯瞪著眼,卻不知說什麼。
隻見那繁善子歪著頭,扯起似有似無的笑,像看一隻無力的小獸一般,輕狂浪蕩。他挽過蓮生侯耳邊的碎發,眸子墨色翻湧,似乎已燃去了理智,眼梢瀲灩著薄紅,呼吸也逐漸絮亂。
那洶湧的醋意和埋怨宣泄忽然而出,與剛才那蜻蜓點水般不同,那氣息鋪天蓋地,不容拒絕,像是克製與渴望相交融,又不滿於此。
“怎麼不繼續放肆了。”無意的呢喃後,又是新一番的風雨,蓮生侯倒是有些後悔如此衝動了。
燭光在空氣中跳動,越發昏暗,投下那模糊柔和,在紅紗帳交織的身影。燭火已熏殘了香,一樹梨花壓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