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將軍府，鄭沅便匆匆忙忙洗漱換了身衣裳。
鄭老夫人覺得奇怪，她孫兒這天塌下來都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今兒是怎了？
不僅不複往日的平靜，像他這個喜潔到有些變態的程度的人，身上竟然沾染了汙漬，放在往常，這種情況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小老太太歪頭看了看孫子，眼睛亮的像是裝了兩團火。
“有情況！”
朝身邊蔣嬤嬤方向側了側，她小聲篤定道。
即使是壓低了聲音，坐在一旁的鄭沅還是聽到了，他表情微微一愣，克製住皺眉的衝動。
有情況？
他有什麼情況？
他端端正正坐在廳堂中能有什麼情況？
鄭老夫人忍不住笑笑：“你這半夜幹什麼去了？沾了一身土不說，頭發也亂了，看上去有些……不同尋常？”
鄭沅聞言麵皮微不可見地抽搐了一下，隨即又開始板著一張臉。
看到此處，老太太才衝一旁的蔣嬤嬤使了個眼色，這才對了！這麵癱成日裏不是板著臉，就是皺眉頭，現下才是他應該有的樣子。
“沒甚不尋常的，是祖母您看錯了。”
鄭沅蹙了蹙眉，端起桌上茶水一口飲盡：“這茶水有些苦澀，不妨加些蜂蜜。”
說罷便借口有公務在身，出了府去。
獨留老夫人和蔣嬤嬤倆人大眼瞪小眼。
小老太太口中嘖嘖有聲：“嘖嘖，還說沒情況，這嚐不出鹹淡的閻王，今兒竟然教我煮茶，太陽真是打西邊兒出來了。”
蔣嬤嬤也有些愣神，望著門口遠去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
確實是撞了鬼！
且說蘇凝香這會子果真就在十裏坡見到壽喜。
他脫離賈府並未受到牽連，如今賈府遭難也算是惡有惡報，間接是替他那早亡的妹子報了仇。
此刻，壽喜正在一處小小的墳頭前跪著燒紙，頭埋的低低的，看不出當下臉色。
蘇凝香隻靜靜在一旁望著，待了良久，才見壽喜踉蹌著起身，許是跪的久了，腳下發麻，腿有些軟塌，她連忙上前扶住。
“壽喜哥，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將人扶正後，蘇凝香才緩緩開口。
壽喜苦笑著搖搖頭道：“如今我也是不知了，這麼些年都是報仇支撐著我活下來，可妹妹的仇報了，我心中也並未覺得多歡喜，仿佛一夜間被抽空了力氣，更諷刺的是，賈府一倒，我反而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蘇凝香見他一臉生無可戀的愁容，便已了解對方此刻心情。對於壽喜來說仇恨充斥著他的前半生，如今這份仇怨突然散了，他便也失去了目標，心中悵然也是有的。
她踟躕片刻，開口道：“你既然認我這個妹子，不如便留下來吧，可若你家中還有親人，我也不強留你。”
“親人？”壽喜聽到這兩個字似乎想到了什麼，但眼中卻無甚光彩，“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句話還真沒錯，自打我那賭鬼爹將妹妹賣了之後，我娘身體也每況愈下，他賭光了給我娘看病的銀子，沒錢抓藥，娘親也沒挺多久便去了，而我這個爹……倒是每日活得好好的，雖已經多年未曾回去看過，但聽同鄉的說他發了筆橫財，又娶了房續弦，生了兒子，想來這些年早把我給忘了，所以有沒有這個親人對我來說都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