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黃昏斂光之際,又逢瓢潑大雨,天黑的格外早,渾濁的黑雲裏,還有頻頻抖擻的雷光,偶爾能劈出倒懸的銀樹,隨之天地間會迸發起振聾發聵的轟鳴。
這種雨夜,很不適合趕路。
福源客棧矗立在華光鎮外十裏的野狗坡腳下,黑漆漆瘦巴巴的一家客棧,店門前的幌子常年沁著幹涸的血跡,荒山野嶺這樣一家店,如何看也是一家黑店。
事實上,這也確實是一家黑店。
平日裏少有人來此住店,但今天不同,連綿雨幕擾亂了許多人的行程,黑天大雨裏,又常有山鬼精怪出沒,於是,福源客棧這家黑店今晚格外的熱鬧。
客棧外冷也淒淒,傾盆大雨揮灑山河,嗚咽的冷風好似山間惡鬼的哀嚎,卷在雨勢中四麵張揚,迎擊著時時迸發的雷鳴,而客棧裏麵,燈火輝輝,投宿的行人占住桌椅喝酒吃酒,暖洋洋一片,粗狂的笑語與杯盞相撞的脆鳴讓眾人越發放鬆。
店裏的小二和掌櫃,卻不敢放鬆,他們知道發財的時候要等這些酒客散場之後,也是在這時,酒客們沒注意到的聲音,掌櫃嚴仇注意到了。
砰砰砰~
風雨裏的敲門聲本就容易忽略,再加上店裏酒客們的喧鬧,更難注意,但嚴仇今夜格外亢奮,所以在店門外第一次響起敲門聲時,他就知道了,還給自己的幹兒子使了個眼色,讓其去開門。
可幹兒子並未領會到這些。
嚴小六是客棧的跑堂,也是掌櫃兩口子的幹兒子,他湊到幹爹麵前,來了興致:“現在就動手?”
嚴仇眉頭一皺,蒼老的麵龐隨之擠出不少皺紋:“混賬!去開門!”
“有人敲門了?”
嚴小六將抹布搭在肩頭,洋洋灑灑地往門口走去。
剛要臨近門後,隻聽外麵轟隆一聲雷鳴,陡然亮起的雷光照亮天地,而嚴小六透過窗紙看見門外站著個似人非人的身影,他不禁打了個激靈,倒吸一口冷氣,有些發怵,可一看到店裏這麼多人,暖洋洋的醉酒氛圍又穩住了他的心,便壯著膽子去開門。
走了兩步卻再度怯懦起來。
砰砰砰!
門外再度傳來敲門的聲音,越發急促。
嚴小六一回頭,隻看見幹爹嚴仇的臉色已經有些不耐煩,像是在嫌棄他辦事不勤快。
“行吧行吧,要完大家一塊兒完。”
嚴小六大步向前,抽開門閂,將兩扇門戶往後一拉,頓時看見屋外確確實實站著一個人,一個身板高大披著蓑衣的魁梧人影。
不過這人肩上還扛了一個人,所以被雷光照出的影子才顯得有些可怕。
此刻門戶打開,實實在在看見了,嚴小六才曉得是自己嚇自己,他側開身,招呼門外的魁梧人影進來,吆喝道:“客觀裏麵請,我為您擦擦雨水。”
嚴小六拖著抹布往前,瞧見了鬥笠下的麵容。
長相很俊朗,而且十分年輕,眉宇間有幾分斯文氣質,隻看麵容,倒像個文弱的書生,不過配上其魁梧的身軀,卻是讓人有些畏懼。
“不用。”
白文生回絕了小二的好意,又道:“給我來間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