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做了一個冗長冗長的夢,夢裏她披著紅色宮衣被帶進了定國侯府;夢裏沈沭踏著晨露而來救她於危難;夢裏她和沈沭交頸而臥纏綿軟語。
畫麵一轉,破軍長槍在她麵前一節一節斷了開來,最後隻剩一枚銀白槍頭發著冷冷寒光照在她的臉上。
趙蓁驚醒,發現自己躺在一輛行駛中的豪華馬車內,身邊是一名素未蒙麵的女子,見她醒來,便捧來一碗熱茶讓她喝下。
趙蓁第一反應就是自己被慕容鈺抓住了,仔細辨認後卻發現此女子身上所穿並不是燕國服飾。
她推開女子遞來的茶,費力坐起身問:
“你是誰?”
那女子柔柔一笑,說:“姑娘莫驚,奴婢叫采薇,是我家主人救了你,不過他有事去忙了,不在這裏。”
“你家主人是誰?”
采薇說:“我家主人說暫時不要告訴你他的身份,等到了地方自然就會知道。”
趙蓁說:“既然如此,就讓我下車吧,我對你家主人的身份並不感興趣。多謝你,我有要事未完成,就不與你們同行了。”
采薇淡然笑著:“我家主人說了,他與姑娘是舊相識,讓你先跟我們一同回去,他親自來幫你找想要的東西。”
“我想要的東西?”
“對,而且姑娘現在也不可以再回辛河鎮了,因為很有可能會碰上燕國人。”
趙蓁聽得雲裏霧裏,雖然身體的本能想讓她跳下馬車,但直覺卻告訴她應該跟著他們走這一趟。
馬車跑的很快,白天黑夜的交替。趙蓁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整日裏隻知道靠在馬車中捧著破軍的銀色槍頭發呆。腦海中反複湧出辛河鎮外慘烈的一幕,內心不斷抽痛痙攣,直至麻木。
過了很久,直到采薇請她下車並遣散車夫,她才發現這裏確實曾經來過。
正是代國都城——洛城。
而她們正在往皇宮走去。
采薇將她安置在偏殿,仍舊是她以前居住過的那一間。采薇說:“我家殿下說讓姑娘等候幾日,他回來後會與姑娘詳說。”
趙蓁像個木頭人一樣點著頭,腳步未停,卻沒有去自己那間寢殿,而是徑直走進沈沭曾住過的那間。
從進門一直到躺下,手中都還捧著破軍的槍頭。那銀色槍頭經過日日擦洗已經潔淨如新。
采薇日日都過來服侍,每當趙蓁問她主人何時回來時,她卻隻回答正在路上。
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個月。
這天,趙蓁再次從夢中驚醒,發現才剛剛過午時,窗外正午陽光大好,明媚溫暖。
這段時日因為心情悲痛和思緒紛亂,已經讓她晝夜顛倒,不知時辰為何物了。
她呆呆地坐了一會兒,才發現門外隱約有道人影,身形筆直修長,似曾相識。
她著了魔一樣撲過去,推開門,看見屋外不遠處有一名男子背對著她而立。強烈的光線使她視線模糊不清,看不仔細,但內心卻激動無比。因為心情起伏過於激烈,以至於一時間竟發不出聲音。
那男子聽見聲響主動轉過身來。
是一張熟悉的臉龐,正是代國儲君拓跋莫寒。
見她一副悵然若失的表情,拓跋莫寒抱歉地笑了笑,說:“不好意思趙姑娘,讓你失望了。是我,你還記得嗎?我叫拓跋莫寒。”
趙蓁像泄了氣一樣,答:“嗯,我記得。”
拓跋莫寒說:“哦不對,我好像稱呼錯了,如今該喊你昌奕公主。”
趙蓁自嘲:“自從我離開燕國那一刻,世間就再也沒有昌奕公主。你隨便喊我什麼都可以。”
拓跋莫寒淡然一笑,邀請她在殿外的石桌旁坐下,說:“你不想問我什麼嗎?”
趙蓁確實有很多問題,但不知從何問起,於是先問:“你怎麼找到我的?”
“算是碰巧吧。那日我帶兵趕去辛河鎮,本想著看能不能趕上時機幫阿沭一把,沒想到卻晚了一步。我在附近逗留了一陣,正準備離開,就聽見你的呼喊聲,於是我又折返回去,恰好看到你暈倒在那裏,所以就把你帶了回來。”
趙蓁鼓起勇氣問:“那……他呢?”哪怕沒有說出名字,心髒還是抽痛了一下。
拓跋莫寒默默看著她,說:“正如你手中這把斷裂的破軍槍一樣,梁國的護國上將軍,已經為國捐軀,屍骨無存了。”
趙蓁早已預料到這個答案,但親耳聽到這句話,仍舊感到心頭受到重重一擊。但是她的眼淚已經流幹,再也哭不出來了,眼睛幹澀無比,隻好仰著頭不斷眨眼來緩解這種酸澀。
“建康城如今已經屬於燕國了吧?”半晌後,趙蓁木然問道。
拓跋莫寒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道:“誰說的?建康自然還是梁國的都城啊!”
趙蓁訝然,辛河鎮作為最後一道防線不是已經被破了嗎?
再者說,沈沭的軍隊已經全軍覆沒,燕軍怎麼會沒有攻下建康?
拓跋莫寒由衷歎道:“阿沭這小子雖然平日刻板無趣了些,但真的是天生將才。他早已知道和燕國硬碰硬是死路一條,於是提前就布好了局。”
“什麼局?”趙蓁眼中總算有了光芒。
“梁帝當時下了羽檄金牌從陣前調兵回去鎮壓內亂,乃是大糊塗之舉。但阿沭這小子硬氣啊,直接帶了三千精兵闖進皇宮,逼梁帝放棄建康,臨時遷都寧安城,並遣散全部百姓,讓建康生生地變成一座空城,而且此事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覺。加上在此之前,他與朝中重臣聯手,連淮王那匹夫的內線也被拎出來一並鏟除了,所以消息就一直沒有外露。”
趙蓁急問:“然後呢?”
“然後他命那貼身副將元歌送信給我,讓我帶兵從淇江渡橋,直搗燕國帝都薊州城。慕容鈺那小子此次為了剿滅梁國可謂是傾巢而出,留守兵力不多,正是趁虛而入的好機會。雖然我代國還未恢複元氣不足以攻下薊州,但派出些兵力去震懾他,還是綽綽有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