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無名荒山埋忠骨(一)(1 / 2)

清光緒二十六年,庚子年,冬。

號稱是五嶽獨秀的南嶽衡山,已是大雪封蓋。

衡山山脈自北向南,群峰連綿,氣勢恢弘,數得上名號的便有七十二座山峰,最南者名為回雁峰,有詩為雲:“青天七十二芙蓉,回雁南來第一峰。”

寒冬臘月,積雪皚皚,即便是最有經驗的獵戶,也不會在這光景入山刨食,自討那個沒趣。

整片大山似乎是安息了,往日裏的生機與林間的鳥語皆已消逝,剩下的唯是一片沉寂,令人絕望的沉寂。

嘎吱……嘎吱……

幾聲腳步踏碎積雪的聲音,不合時宜響起。

在離回雁峰約摸有七八個山頭的一個小山坡上,不知何時,竟然出現了一個孤單的旅客。

從他的外表看來,簡直是這個冰涼世界裏的精怪,即便是最有眼力的老江湖,恐怕也難猜出他是三十歲還是四十歲,又或者是年近六十。

他的臉憔悴,瘦削,瘦到幹癟蠟黃的臉皮,緊緊包著骨頭,煞是嚇人。

此人身著月白色長袍,長長的須發已然斑白,在嘴角處,胸口處,衣擺處不知為何卻是星星點點沾滿了紅色的血跡,好不刺眼。

他看似高大的體格可以說明,他也曾是個相當健壯的漢子,隻是眼下骨瘦如柴的四肢,和了無生氣的臉色,令人一眼便知,他已是快接近油盡燈枯了。

勉力站在這個不知名的小山坡上,他用幹枯的大手搭在額前,盡力張大無神的雙眼,望向南邊。

長期的山間跋涉,他很清楚,以他現在的情形,要翻越這七八座山頭,無疑是癡人說夢了,於是在心灰意冷之際,嘴裏不由喃喃自語起來。

“軍門,標下無能……隻恐是要有負……”

自怨自艾間,他找了塊大石,仔細的撫去了石上積雪坐了下來。

坐下之前,他先把背在左肩上的,用一塊白色大氅裹著的大包袱解了下來。

他確實是筋疲力盡了,手上使不出多少力,當放下包袱時,著地很重。

“哎呦!”

白色包袱裏傳出一聲痛呼,緊接著鑽出來一個的小腦袋,虎頭虎腦的。

“福伯,你摔疼我啦~”

男孩有些埋怨,用稚氣的口氣嚷嚷起來。

“小少爺哎!”男人很抱歉的答道:“我當真不是故意的,可有摔傷?”

說話間,名為福伯的男人打開了包袱,從裏麵抱出來一個小男孩,男孩大約三五歲,穿著上好精致的褂子,腳上是一雙鹿皮製的軟底小靴子。

這個孩子的臉色雖然也有些蒼白,但是他靈動的眼神,飽滿的中氣,結實的小胳膊小腿,都說明了他所經受的苦難,肯定沒有他的同伴多。

“小少爺,現在怎麼樣了?”

福伯很是焦急,因為男孩還在揉著光溜溜,圓滾滾的大腦門。

“嗨!不礙事!”

男孩見同伴真著急了,反倒是有些訕訕然,靈動的眼珠一轉,立馬換了副小大人模樣,雙手一背,也不管被磕腫的額頭了,踱著四方步,嘴裏慢條斯理的說道:“油皮都沒破一點,當得什麼大事!咱們驍騎營的爺們,哪怕是斷手斷腳,也不帶吭聲的!”

饒是這小半年來經曆了種種不堪描述的遭遇,眼下自個的身體也疲憊到了極點,福伯仍是被男孩的俏皮模樣給逗樂了。

“謔!真爺們!不愧是咱驍騎營的將種子!”

望著男孩本是粉雕玉琢,但現在紅通通的額頭,可他卻又強自忍痛,故意的表現出滿不在乎的樣子,福伯的心裏泛起了一陣暖意,這孩子像他爹,有事寧肯自己抗著,也看不得他的兵受委屈。

男孩一屁股坐在福伯身邊,那塊已經被清理幹淨的大石頭上。

“真不疼?”

“真……疼還是疼的,小三兒在就好了,記得他那包袱裏還有些萬寶堂的膏藥沒用完哩。”

說到小三兒,男孩像是想起什麼來了,問道:“小三兒呢?他上哪了?”

福伯的身子微微一顫,沉默不語,整個人似乎又塌拉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