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大雪，人跡罕至的墨山口，一個如鬆如柏的身影颯踏而行。
賀停拍了拍身上的雪粒子，抬頭看看一片蒼白的天空，他身邊的桃樹上，幾隻老鴉停頓在烏漆的樹杈上，越靠近山頂，樹的長勢就越發詭異，樹枝橫擋斜攔，好像在擋著人上去。
倒也頗為有趣，賀停來到山頂處，一處精致小巧的閣院聳然立在一片狐眼桃林深處。
琉璃碧瓦，翠竹林，映著潔白的雪，是人間難得的美景，可見前主人是個風雅人物。
賀停聽說前主人乃是以前青都有名的富戶，幾十年前，墨山還沒有現在這麼奇怪的時候，在山上建了這麼一座小院，花費了無數的心血，一磚一草都力求盡善盡美，連畫工都是從江州請來的。
可惜後來世事無常，這山連著山上的閣院淪落到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步，更似一位傾城顏色的佳人身世不幸，令人扼腕。
因為前番種種，賀停買下它隻花了很少的銀錢。
聽聞近幾年連采藥人也很少上來了，前兩三年，有一藥匠上山采藥，魘住了，走了三天三夜才走出去，整個人行狀異樣，後來人再不敢來。
賀停走到院中，站著端詳。
風漸漸小了。
正要往前走，聽見一聲犬吠樣的叫聲。
他低頭一看，平整的雪毯上一隻狐狸正弓著背，亮出牙齒，黑亮亮的眼睛像兩顆掉在地上的瑪瑙石。
賀停蹲下身，見小狐狸身後，有一隻更小的，正淒淒惻惻，眼含淚光，左後腿的傷痕還涔著血。
這兩隻幼狐，一隻受了重傷，天寒地凍的，怕是活不過今晚。
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
賀停跨過它，把小的抱在懷裏。
大的奮力一躍，死死咬住他的衣擺。
賀停笑了一笑，並不管它。
進去房中，賀停找來東西給小的傷腿包紮好。所幸這山上倒長著許多野生草藥，並不難找。
事畢完成，生了火盆，賀停仔細一看，發現了更有意思的東西。
這兩隻幼狐，已經開了靈智。
可見這墨山，果然是他修行的好去處。當然，也確實不適合人久居。
忽忽幾個月過去，青都已是仲春時節。
賀停與兩隻幼狐，相處融洽。他為那隻稍大的雄性白狐取名玉屑，而稍小的雌性白狐取名玉瓏，兩隻又都是白狐，所以便姓白。
他在人間看過《白蛇記》，裏麵的蛇仙，也是這樣取名的。
玉瓏年紀小，時常有種人族孩童的天真幼齒情態，對賀停十分親近，玉屑更為活潑好動，可能有人教養以後，不必再憂心活命，總是下山四處玩耍。
隻是玉屑玉瓏終歸不是狐丘或塗山的狐族，因墨山靈氣聚集，偶然開智，資質幾乎等同於沒有。
時至今日，隻能發出一些無意義的音節，連一個簡單的詞也說不出來。
玉屑玉瓏的資質能力，即便和幽彌界不修煉的魔相比，也遠遠不足。除非能拜下一位大門派的良師，不然幾百年壽命，也就到頂了。
院中的狐眼桃花早已盛開，妍麗非常。
樹下的白狐打了個滾，肚子一拱一拱，嬌憨癡肥，無甚愁滋味。
賀停苦笑，隻好背過身不看不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