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障不除,向影華不放她走,因為閣主仍然沒有消失,僅僅是被廢了秘法功力。遊方曾說放吳玉翀歸江湖,那也要讓她自己清楚,回去的隻是吳玉翀。
唐氏兄弟也有驚人之才,可是秘法到了萬物生動的境界便始終無法更進一步,也與此心障有關。說起來,甚至地師劉黎六十多年前身受重傷之後,或多或少也有此心障,璿璣峰上神功盡廢之後才得以解脫。有些道理,聰明人能想明白但未必能做到,倒是向影華坦然通透。
這天,吳玉翀未作山水璿璣圖,接下來一連三天她都很沉默,幾乎一句話都不說,總是定定的站在憐心橋頭望著蜿蜒的峽穀恍然出神,神情似是在回味著什麼。向影華沒有說怎樣才能放她走、什麼時候才打算放她走,吳玉翀也沒有問。
第三天中午,吳玉翀剛剛從憐心橋頭走回到竹屋中,芙蓉穀又來客人了。這位客人不像上次的李永雋來去都那麼安靜,人還沒有走上憐心橋就大聲喊道:“神仙姐姐,是我呀——小閑!不是討人嫌的嫌,是悠閑的閑,還記得我嗎?是梅大哥要我來的,給你送點東西。”
幽居山中兩個月,除了見到李永雋的一次側影,吳玉翀就未再見過任何熟人,陡然聽見華有閑的聲音,下意識就感到驚喜,剛想轉身答話卻站住了。在如今這種情況下再見華有閑很尷尬,華有閑曾與她同遊宜賓以及南昌,卻不知她的真正身份及接近遊方的企圖,現在說什麼好呢?不如不見吧!
她站在屋中沒有出去,卻聽見身邊向影華歎息一聲道:“李永雋來,你沒法見她,華有閑來,你又不知該如何見他,這是何苦啊!其實不用蘭德說什麼,你也應自知為何。華有閑並不知道你是閣主這件事,你在他麵前完全還可以是吳玉翀,但你仍然邁不過這道門檻,對嗎?”
說完這番話向影華出去了,而吳玉翀一扭頭進了自己的房間把門給關上了。
不知道華有閑在芙蓉穀停留了多久,遊方又托他送來了什麼東西,第二天吳玉翀走出竹屋時,華有閑早就走了,而向影華也不知去了山中何處,空蕩蕩的芙蓉穀中隻留下了吳玉翀一個人。
這是個“逃跑”的好機會,吳玉翀卻在苦笑,不由自主想起在綿山的時候,自己也曾給遊方這麼一個“逃跑”機會,但遊方當時坐在那裏連動都沒動。嘴角苦澀的笑意尚未消失,她隨即看到了竹亭中的椅子上放了一樣東西,是一支玉鈕琵琶。
沈四寶在杭州送她的那支琵琶,吳玉翀離開廣州之前將它留在了白雲山莊,顯然是遊方托華有閑送來的,他究竟有什麼用意又想傳達什麼信息呢?吳玉翀走進竹亭抱起琵琶,素手撥弦調了調音,站在那裏沉思了很久。
傍晚時分,向影華從山中回來,走過憐心橋沒有看見吳玉翀在外麵,竹屋中也不見她的人影,但向影華並沒有四下去尋找,似乎並不擔心或在意她會逃走。入夜之後,向影華仍坐在竹亭中煮泉品茶,突然聽到屋後的山腰竹林中傳來了琵琶聲。
弦音先是泠泠婉轉,是一曲《流水》,接著樂聲一轉肅殺漸起,又是一曲《十麵埋伏》,最後卻清揚激越,彈的應是一曲《將軍令》,指法卻並非原曲所表達的那麼威武雄壯,增添了一絲女子特有的婉約,卻又顯得是那麼動聽。
這三首曲子,便是當初吳玉翀剛剛認識遊方在南廣河行遊時所奏。同樣的曲子也是同一人所奏,但假如遊方也在這裏,一定能聽出弦歌之意已有不同。
一夜隻聞琵琶聲並無他話,第二天中午,吳玉翀摘下一截細竹枝又來到那片沙土前,做了一幅山水璿璣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