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順著出了河道,遊出了長安城,這城外便是龍首原,由於靠近北邊禁苑,此地雜草已經沒過了人頭,長勢頗豐。

衣襟行囊濕盡的倆人隻好借助這裏的隱秘,暫且休息。蘇汀州找來死樹枯枝,點燃了兩處火堆,二人分開距離,在這河道不遠處,風幹起了衣物。

“接下來去哪?”

“先想辦法去少陵原,我有馬匹寄養在朋友家,有了馬,才能追上去。

聖人攜百官雖已經離京兩日,但是人多就會拖慢行程,我們輕裝快馬,想追上不難。”

“可打聽出哪個方向?”

“這個不難,潼關已經切斷了,去往南方官道,北方太原也不可能,隻能往西追,如今聖人隻有兩處地方,一是入蜀中,二是去朔州。想來也是前者,畢竟蜀中可是一座適合宜居的地方。

另外,我很想知道宮中到底誰病了?”

王疏槿輕聲歎了口氣,細聲說道。

“無人生病,隻是太子妃已有身孕,四個月有餘……”

“四個多月?為何不讓太醫曙的太醫問診?”

“宮牆內的事,本就複雜多怪。加上如今朝野上下皆是相國楊國忠把持,太子被打壓多年,太子妃又能好到哪裏去,自然是信不過太醫曙。濟民堂與張家,上輩人多少有些交情不說,我一介女子,這安胎問診更是方便許多!”

“這麼說來,魚朝恩那日過來,本就是帶你入宮,跟隨太子妃西逃,一路顛簸,可做照顧。隻是當日你出門義診,眼看時辰上來不及的魚朝恩隻得帶走了王甜甜……”

“應是如此。唉!可惜了我這行囊裏帶的一些草藥,如今經水這麼一泡,算是毀了。”

“西行一路,乃是我大唐絲綢之路的起端,市井繁多,到時候找尋藥鋪,不是什麼難事。”

“也隻好這樣。到時候再買上一些吧。”

說完,已經收拾妥當的王疏槿往蘇汀州這邊走了過來,可此時蘇汀州依舊裸露著上半身,看此場景,王疏槿免不了一聲唏噓,聽到聲音的蘇汀州立馬拿起衣物遮擋一下。

“你怎麼……”

蘇汀州本來想說,你怎麼不打招呼就過來,哪曾想王疏槿直接打斷,輕描淡寫的回了句。

“行了,行醫多年,什麼場麵沒見過。就是比起別人來,你身上多了一些傷疤,別遮了。”

這麼一說,倒讓蘇汀州略顯尷尬,隻得穿起衣服。

“這裏太曬了,再不走,日上三竿,隻怕會中暑。”

王疏槿轉過身去,一股漠不在乎的姿態,不過還是在側身時,偷偷多看了一眼。

蘇汀州沒有翩翩俊郎的樣貌,倒也不像山野樵夫,就是有些過度平凡。其身上膚色偏黑,兩側與胸膛,多處傷痕,有些更是新疤舊痕交錯,倒是引人注目。

待蘇汀州收拾好後,二人順著河一路上找到橋梁,過了橋,順著龍首原往南走去。

這一路,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等同於在長安城內,南北走完。這要是沒有代步的工具,任憑兩條腿,隻怕是沒有一時辰,很難走完。

一開始,倆人還能交談幾句,可是隨著步伐越來越重,加上天氣炎熱,硬是讓二人沉默不語,沒了脾氣。好在蘇汀州與王疏槿過了對應通化門的大道,往南行,看到稀疏人影。

好不容易借得一些水和一些吃食,填了填早已饑渴的肚子,方才有了些精神。如此狼狽,隻怕王疏槿此生到現在也是第一次。更何況長安城還近在咫尺!

直到二人看到春明門的牌樓,那城牆下的人才是絡繹不絕。

有的是孤身隻影,有的是成群結隊,有錦衣玉食,也有體無完衣,無論是老,還是少,還是說繈褓中的嬰兒,此時隻能隨著一眼望不見盡頭的隊伍,往南而去,隻有少數的人,奔東走去。

蘇汀州順著城門向內相望,城門樓裏,隱約可以看到,對過處密密麻麻的人群,在等待著官兵一一放行。

這幅大逃難的景象,已經不足以用任何言語來形容,隻能說那個曾經繁榮昌盛,不可一世的長安,如同人們心裏的一盞明亮的燈,而如今燈芯已滅,人心潰散。

蘇汀州二人也是隨著同行,成了這百萬之眾裏的滄海一粟,殊不知,這一場猝不及防的逃難,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