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秦嶺沿官道由南往北,跨過終南山,就入了關中地界。
此時非黃草秋立時節,乃實屬盛夏六月,一條蜿蜒曲折的官道從山脈丘陵地帶,一路往西,再次穿插進了大山之中,官道上被前日裏的雨水侵入,車馬泥濘,坑窪不平,兩側雜草叢生。
姓朱的老漢,便選擇在這不見炊煙村莊的山腳下,坐西向東蓋了間小屋,門口挨著官道,又搭了草棚,置了灶台,桌凳,開了一座茶水鋪,每日裏賣上些許茶水,供給過往行人,賺那幾文銅錢。
今日裏正值未時,天氣炎熱,酷暑難耐,這大半天過去,路上不見一個行人,茶棚下,除去五旬有餘,斜躺酣睡的朱老漢。臨牆的兩桌上,也趴著七八位小憩的漢子,這幫人在棚下躲著炎熱的日頭不說,被這午後的倦意擾的也是一個個的抬不起頭,趴在桌上,鼾聲如雷。
就在這時,草棚外的官道上,一匹駿馬,緩緩停步,佇立在這茶鋪前,馬背之人,襆帽外斜,袒露胸膛,衣衫不整,如同深秋時節,霜打的茄子,被這個時辰炎炎烈日烤的沒了一點精氣神。
此時碰見這方茶水鋪,就如同看見了救命稻草,一瞬間從馬背上來了精神,迷離的雙眼變得發亮,跨馬下來,直奔棚裏。
棚內有六張桌子,其中兩張桌子,圍坐有幾人,一位上年紀的老人,躺在竹椅上打盹。
掃了一眼後,他也不管棚下有幾人,店家是誰。跨大步的身子直接走向靠棚柱下的盛有一半水的木盆。二話沒說,雙手入盆,直接捧起來水,洗了兩把赤熱的臉龐,又覺得不過癮,雙手扶著盆沿,俯身後臉直入水中,以此來降溫解熱。
這一動靜,驚醒了眯睡著的朱老漢,老人家先是模糊的看著一個正在盆邊清洗的身影,後又見棚外有匹馬。立馬清醒了過來,起身整理了一下破衣爛衫,走到那洗臉的身影旁開口笑問道。
“客官,這是打哪裏來?”
“襄州。”
“呦,那可是不近的一段路程。你這是要往哪裏去?”
“長安。”
那名男子清洗好了臉,胡亂的摸了一把,整理了一下頭上的襆帽,又開始整理了衣服。對過麵,朱老漢才看清楚了模樣,眼前這位男子,長相平樸,非驚豔之輩,胡子拉碴,也許是長時日趕路,未曾修得邊幅。左側臉頰上還有一個明顯的刀疤,此人身長五尺左右,體型偏瘦。身上青衣也是時間長了,經曆了多次水洗,顯得有些泛白,護腕看起來也是破舊,隻是觀其年齡,估計也有那三十,但這一身行頭,看起來都不如棚外那這匹馬值錢。整理好衣裳,麵對朱老漢,男子客氣的笑顏道。
“天氣炎熱,叨擾了,老伯。你這都有什麼茶水,煩勞來一壺便宜些的,解解心中熱氣。”
姓朱的老漢也是個眼力人,聽這男子一說,立馬拿了一個抹布,可有可無的擦了一下臨近的桌子和長凳。
可那男子沒有著急忙慌的坐下,而是端起來木盆的洗臉水倒在空地裏。回過身,又把桶裏剩的半桶倒進了盆裏,端著盆,往外走去。
他把馬繩拴於棚柱上,喂馬飲了半盆水,才回了茶棚,坐下。
此時朱老漢也從小屋內手拎了一壺茶,拿了一茶碗,走了出來。二話沒說,先是給男子倒了一碗。
隻是那碗內茶水顏色暗紅,怕客人生有懷疑,朱老漢立馬開口說道。
“這茶水是野紅豆熬製,我們當地這裏家家都會熬製,我加了一些薏米,恕我這老漢沒什麼本事,也沒有銀錢買那上好的茶葉,開此茶鋪,也就是謀個生計。”
“老伯說笑了,這種世道,能勉強活下去已是不易,何必又在意這些。”
說罷,那男子端了碗,一飲而盡,隨後長喝一聲。
“爽快。”
這一聲舒爽,也驚醒了另外一幫酣睡的人。其中兩人,坐起來了身子,端量著不遠處男子。男子也不在乎,一手倒茶,一邊向站在一旁的朱老漢,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