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法律事務所設在新華街三十號,占了整幢建築的頂層。
事務所共有一百二十五位律師。辦公室布置得古色古香、氣氛肅穆、高雅。作為法律界最大組織之一,這種氣氛正恰如其分。
這天,葉辰和李納跟往常一樣正在喝茶。
後者年近七十,衣冠楚楚,蓄著修整過的尖髯,身著粗花呢西服和馬甲。乍一看去,他似乎是一位老紳士。
而事實上,正如他的數百名對手多年來所了解的那樣——雖然這種了解使他們感到喪氣——他的思想和二十世紀非常合拍。
李納是個極有影響的人物,不過他的名聲隻有他影響所及的圈子裏的人才知曉。
李納喜歡退居幕後,運用自己的威望去影響立法,影響政府高級官員的任命和國家政治的發展趨向。他天生寡言,家裏的人也大都如此。
葉辰的父親是一位議員,葉辰自己也是一個出色的律師。當他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於哈佛大學法學院時——
畢業於國際一流院校的海歸,全國各地許多家有聲望的法律事務所都願意聘請他。
而他卻選中天宇聯合事務所。七年之後,他就跟他們平起平坐,成了四個合夥人之一。
葉辰相貌堂堂,一表人材,再加上聰明絕頂,別人自然對他刮目相看。
他心裏十分清楚,很多女子對他抱有非分之想。
為此,他長期以來盡量避免為那些過於多情的女當事人辦案,這已經成了一種習慣。但他不讚成不合法的風流韻事。
“再喝一點茶吧,葉辰?”李納說道。
“不,謝謝啦。”
葉辰不喜歡喝茶,可是為了不傷他的合夥人的感情,他每天早上陪他喝茶,至今已經整整八年了。李納調製的飲料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李納腦子裏想著兩件事,他一向總是先提高興的事。“昨天我會見了兩三位朋友。”所謂兩三位朋友,指的是一批最重要的政治掮客,“他們正考慮要你競選參議員,葉辰。”
葉辰不免喜不自勝。他深知李納天生謹慎,這個問題決不是隨隨便便提出來的。
“問題是你本人是否感興趣,因為這意味著你的生活將發生巨大的變化。”
這一點葉辰當然清楚。如果選舉獲勝,他就得中止律師生涯,遷居首都,開始一種嶄新的生活。
林夕對此自然是高興的,但他自己究竟會不會感到高興,倒還說不上來。
林夕是林氏集團的千金,是葉辰父母指定的兒媳,名義上的未婚妻。
不過,他的家庭教養使他勇於履行職責,而且,他不得不承認權力能給人以滿足。
“我會很感興趣的。”
李納滿意地點了點頭。“好,他們也會高興的。”他一邊給自己又倒了一杯自製的怪味飲料,一邊若無其事地吐露了心裏想講的另一件事。
“律師協會紀律委員會有件小事想讓你去處理,葉辰,要不了一兩個小時的。”
“什麼事?”
“就是有關羅峰審訊的事。有人顯然看中了唐威的一位年輕助手,用錢買通了她。”
“這事我已經在報上看到了,是那隻‘金絲雀’吧。”
“正是她。林曼法官和唐威都希望把她從我們這一神聖職業的名單上除去。我也同意這樣幹。這事影響極壞。”
“他們要我做什麼呢?”
“不過是盡快核實一下,證明這個冰研姑娘犯有不合法或不道德行為。然後就是建議經過必要步驟取消其律師資格,再給她送去一份通知,說明取消資格的原因,餘下的事他們會辦的,無非是例行公事。”
“為什麼要我去?”葉辰有幾分不解,“我們這兒有許多年輕律師,個個都能勝任這項工作。”
“尊敬的地區檢察官指名要由你處理。他要求事情辦得穩妥。況且,你我都知道,”李納幹巴巴地說下去,“唐威是不肯輕易饒過對手的。他要讓這個叫冰研的女人永遠逃不出自己的手心。”
葉辰默默坐著,想著自己排得滿滿的日程表。
“誰也說不上我們什麼時候需要地區檢察官幫忙,葉辰。禮尚往來,他不會忘了我們的,反正就這麼回事。”
“好吧,李納。”葉辰站了起來。
“哦,再來一杯吧!”
“不了,謝謝你。這飲料跟往常一樣,味道很不錯。”
傍晚時分,葉辰著手審閱江寧市民訴羅峰一案的全部審判記錄稿。
這份錄音記錄稿是唐威派專人送來的。葉辰讓林夕獨自一人去赴晚宴,自己則要了一份三明治,將就著當了一頓晚餐。
直到下半夜,他終於看完了全部材料。
他敢肯定陪審團完全可以判定羅峰有罪,要不是羅峰插一手的話。在唐威對案件的起訴書中找不出半點破綻。
法庭的正式審判記錄上一開始都寫明×××訴×××,前者代表原告,後者代表被告。此處的“江寧市民”,表示地區檢察官唐威代表江寧市民進行起訴。
隨後,葉辰翻開在林曼法官議事室裏進行的作證記錄。
唐威:你是大學畢業生嗎?
冰研:是的,先生。
唐威:法學院畢業生?
冰研:是的,先生。
唐威:一個素昧平生的人遞給你那個小包,要你交給那謀殺案的主要證人,你就照辦了?你不認為這樣做已經不能僅用“愚蠢無知”幾個字加以解釋了嗎?
冰研:事情並非如此。
唐威:這是你自己這樣想。
冰研:我的意思是,當時我並不認為他是個陌生人。
我還以為他是你的工作人員。
唐威:你怎麼會這樣想?
冰研:我講過了。我看見他跟你談了一陣之後,才拿著這包東西朝我走過來。
他還叫得出我的名字,說是你要我送給那證人的。這一切發生得那麼快,我……
唐威:不見得吧。策劃這樣一個計劃需要時間,找人買通你也需要時間啊!
冰研:這與事實不符,我……
唐威:哪一點不符?難道你不知道你在遞交一隻信封嗎?
冰研:我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麼。
唐威:那麼有人花錢買通你是不假了。
冰研:不許你歪曲我的原話。誰也沒給我任何東西。
唐威:那麼你隻是想幫人家的忙?
冰研:不,我以為我是在照你的旨意辦事。
唐威:你剛才說那人叫得出你的名字。
冰研:是的。
唐威:他怎麼會知道的呢?
冰研:我不知道。
唐威:噢,算了吧。你肯定多多少少知道一點內情。要不,就是那個人正好猜中了你;也許是他在審判庭四下張望,然後對自己說,這個看樣子就像她所取的名字,這人準是羅峰。
你看是這麼回事嗎?
冰研:我已告訴你了,我不知道。
唐威:你什麼時候成為羅峰的情人的?
冰研:唐威先生,我們已經談夠了,再沒有什麼可說的了。你足足盤問了我五個小時,我累了,可以走了嗎?
唐威:如果你敢擅自離開那張椅子,我就立刻下令逮捕你。
你闖下了大禍,冰研小姐。除非你停止撒謊從實招來,否則你是永遠也洗刷不清的。
冰研:我已把真情實況告訴你了。凡是我知道的都已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