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人在林國興的窩棚裏來回忙碌著。親戚朋友則散布在院子裏,有的三五成群低聲攀談,有的則尋一清淨之地獨自站立,像在思考著什麼。這樣一來,整個林家宅院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下,顯得肅穆又沉寂。
唐建忠一隻手插在褲兜裏,一隻手上夾著一支快要燃盡的煙,他雙眼呆滯地望著灰色的天空,顯然沒有注意到手裏的煙頭。
陳順子倆口子也沒閑著,李梅花提著水壺不住地給客人添茶蓄水。陳順子則手裏拿著一盒煙,挨個兒招呼男客,給他們散煙。
“兄弟,來,續上”,陳順子雙手遞上一支煙遞給唐建忠。唐建忠這才緩過神來,嘴角擠出一絲微笑,接過煙,點頭致謝。
“您也是國興的朋友吧?”陳順子麻利地劃著一根火柴給唐建忠把煙點上。
“嗯,也是戰友。”唐建忠深吸一口煙答道,接著眉頭緊鎖,麵色凝重,再次用力吸煙。“真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在我心裏,那個機智勇敢的林國興仿佛還在…”唐建忠說著,臉上堆滿哀傷。
“誰說不是呢,好人不長命,可惜了…”陳順子低語道,順便為自己也點上一支煙。
林不落想進窩棚看爸爸最後一眼,但幾次都被大人製止在門外,後來她想到一個辦法。
林不落找來一個矮凳放在窩棚外麵的窗戶底下,踮起腳站在上麵,透過破損的窗戶紙往窩棚裏看。其他小夥伴看見了,很是好奇,也跑來圍攏林不落企圖看看窩棚裏在發生著什麼,奈何個兒小,無論是踮起腳還是跳起來都無法看見窩棚內部,隻好悻悻然地離開了。
此時的窩棚裏是那樣的明亮,林不落清晰地觀察著大人們的一舉一動。
林國興的遺體上覆蓋著一張薄被,正對著窗戶靜靜地躺在窩棚中間的地鋪上,地鋪上鋪著厚厚的稻草。
大人們先是低聲商議著什麼,接著李蓮和曾小琴從窩棚裏走了出來。林國惠看了一眼林國興,一邊雙手捂著臉發出低沉的哭泣聲,一邊走出窩棚。
緊接著,林不落看到奶奶一邊哭一邊用一條毛巾給爸爸輕輕擦拭著額頭。大伯慢慢掀開爸爸身上的薄被,她驚訝地發現,爸爸的全身早已被一層白布包裹的嚴嚴實實。
林老漢雙手抱頭,垂頭喪氣地坐在一邊的凳子上,此刻他低垂的腦袋上那滿頭銀發顯得格外刺眼。
不一會兒,周老太和林老漢被幾位親屬拉出窩棚。窩棚裏,林國強、林國棟和林家幾位年輕的堂兄弟開始忙碌起來,他們邊小聲說話,邊小心翼翼地給林國興裹滿白布的身體再裹上一層保鮮膜,這期間林國棟不住地用袖口抹眼淚。
裹完了保鮮膜,林國興的遺體被眾人抬起來放在一個擔架上。這時,林國強拿來一套嶄新的黑色西服,輕輕地依次將白襯衣、領帶、黑色馬甲、西服上衣、西服褲子蓋在了林國興身上。
林國強後退幾步,對著林國興的遺體磕了一個頭,起身說道:“你的身材和我的差不多,西服我給你試過了,挺合身的,隻恐你身上不好,怕你疼,沒法給你穿。到了那邊,好生照顧好自己,你自己穿吧。”
林國強說完,長歎一口氣。
這一切年幼的林不落都看在眼裏,不知不覺間她的眼淚早已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滾過臉頰,濕了衣襟。她知道就要再也見不到爸爸了,心裏像被一把鈍刀割一樣難受,在這最後時刻,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爸爸的遺體不敢挪開,生怕眨眼間,爸爸就在眼前消失了,再也見不著了。她忘掉了周遭的一切,甚至連淘淘是什麼時候站在身邊的,她都不知道。
淘淘的個頭兒比林不落高很多,他跟林不落一樣默默的看著這一切,也默默地看著林不落,他雖然沒有流淚,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裏有多麼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