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電話鈴響了,林不落急忙雙手拿起手機放在耳邊,她拿電話的手微微顫抖,沒有出聲。幾秒鍾後,電話那邊傳來一位男士的聲音:“林…林小姐,你在嗎?我是北凝二院的鄭嚴,也是文峰的朋友,首先…很抱歉,讓你等待了這麼久,就在今天,調查名單出來了,文峰他不幸…文峰確實乘坐了此次失事飛機的航班,我們感到萬分悲痛…”
沒等對方說完,林不落便輕輕的掛斷了電話。她端正的坐在沙發上,雙目凝視窗外。正是風和日麗的正午,瓦藍瓦藍的天空中沒有一片雲彩,陽光下的白楊樹葉被風吹的嘩啦作響。突然間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眼前那一片片泛著陽光的楊樹葉模糊起來。一滴眼淚順著她白淨的臉頰滑落下來滴在淺綠色睡裙上。她站起身,慢慢走進臥室,拉上窗簾,掀起被子便躺在了床上。昏暗的臥室裏,依稀可見林不落清秀的模樣,她蓬鬆的烏發幾乎鋪滿半個枕頭,柔和優美的臉盤上鑲嵌著精致的五官,一對大眼半睜著,紅唇緊閉,微翹的鼻梁發出柔弱的鼻息。
不一會兒,林不落完全閉上了雙眼,似乎睡著了。此刻狹小的臥室裏安靜極了,她纖瘦的身軀蜷縮在被窩裏,陳舊的木質梳妝台,木床對麵牆角裏,那張林不落的爺爺留下來的老式藤椅和配套的藤條茶幾…仿佛無一不在散發著悲傷與孤獨的味道。
林不落不吃不喝一直靜靜地躺著,中途手機鈴聲響過幾回,但是她都沒有接聽,最後索性關閉了手機,直到第四天。她臉色變得蒼白,嘴唇幹裂起皮,胃部灼熱刺痛。
“咳咳。”
她咳了兩聲,用一隻手臂支撐著瘦弱的身體趴在枕邊,另一隻手從床頭櫃抽出幾張紙巾捂住嘴巴,吐出一口鮮血來。隨即,她又呆呆的躺了下去,淚水順著眼角打濕了枕頭。
“落落,你餓了嗎?快拿去吃吧!”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林不落看見滿頭銀發的爺爺神采奕奕,麵露微笑。他身著那件他最喜歡的藏藍色中山裝,坐在牆角的藤椅上,挺拔的身軀向著躺在床上的林一落稍稍前傾,向她伸來的右手掌心裏托著一個白麵饃饃,他還是那樣慈祥和藹。
緊接著林不落的視線再次變得模糊,影影綽綽……
她瞧見了小時候的自己,她被爸爸高高舉起來架在脖子上,父女二人響亮的笑聲在耳邊回蕩…
她瞧見了烈火,瞧見了奶奶為她穿新衣,瞧見了爺爺拉著板車消失在日光裏…
她還瞧見了亭亭玉立的自己,瞧見了文峰手捧鮮花款款而來…
在時光的隧道裏迅速後移,繁蕪人生似一幅龐大的畫卷瞬間打開。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28歲的林國興從部隊退伍了。
林國興回到家裏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昏暗的堂屋裏擠滿了一家老小、左鄰右舍,對著林國興問長問短。一個約摸十一二歲的小男孩,被林國興的媽媽周老太推到林國興麵前:“叫叔叔叫叔叔呀。”
“叔,叔叔······”
小男孩又黑又瘦,髒兮兮的雙手搓著自己右手邊的衣角,怯生生的看了一眼眼前這個身著軍裝正襟危坐的男人,趕緊低下了頭。
“這是林安吧?”林國興黝黑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嗯,你看看你幾年不回來都不認識你了。”林國興的大哥林國強說道。
“我入伍的時候他才剛會走路。”林國興一邊說,一邊起身從旁邊的手提包裏掏出一個精美的大鐵盒,小心翼翼的打開,裏麵裝滿了牛奶糖。屋裏的幾個小孩趕緊圍了上來,林國興挨個給這些叫不上名字的孩子們分了糖,又將糖盒子先是左邊再到右邊在大人們麵前勻了一圈,說是從部隊帶回來的,讓大家嚐嚐。
“嘿嘿,這麼貴重的吃貨還是留給林安吃吧。”鄰居趙嬸滿臉堆笑,伸出手從林國興遞過來的糖盒子裏捏了一顆牛奶糖,迅速剝了糖紙塞進嘴裏:“嗯,甜地很甜地很。”
林國興的大嫂李蓮、弟弟林國棟弟媳曾小琴和幾個來串門的婦女各自取了一顆糖。最後勻到坐在門檻上的林老漢時,林國興說:“爸,嚐下。”滿頭銀發的林老漢笑眯眯衝二兒子擺擺手,繼續吧嗒吧嗒地抽他煙鬥裏的老漢煙。
這盒剩下來的牛奶糖,林國興留給了家裏唯一的小孩-----大哥林國強和前妻的兒子林安。並且囑咐林安每天隻能到他這裏領取一顆糖。因此,這盒珍貴的牛奶糖林安吃了很久很久,以至於多年後的林安在家族年飯上還對叔叔歸來的這個黃昏記憶猶新,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