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老師的這番講述,斷斷續續講了一個鍾頭。
年奕複耐心的聽著,他越聽越覺得。
黃桃兒這個孩子,若日後不加以管束,隻怕能做出翻天的案子來。
他膽大,心細,以暴製暴,屢出奇招來整治那些欺負他的人。
這樣的手段,從情理上看並沒有錯。
說到底,也不過是小孩子不堪受辱,以牙還牙的把戲罷了。
可若從法理上來說,黃桃兒蹲的這三年號子,真是不夠償命的。
西餐廳裏一直播放著優雅的鋼琴曲。
內田光子所演奏的莫紮特,總是帶著一種難言的美感。
年奕複低垂著眼睛,心下生出不忍的顫動。
他心裏能夠共情舉起屠刀的黃桃兒。
可當他想起那個乖覺的,溫順的,給他泡茶的黃桃兒。
他就有些難以接受。
人的本質大都這樣,我們都想從故事裏看到至純至善的小孩,至親至近的老人。
然而現實裏絕非如此。
人之初,性本惡,是說孩子天性帶惡,唯有不斷勸其向善,才能使其成為正常的成年人。
老而不死是為賊,是說老人無有德行,越老越是害人。
人們不愛這些人性中的惡。
這讓人覺得冰冷,覺得疲倦,覺得糟心。
年奕複此刻的感覺,就是糟心。
他知道黃桃兒絕非表麵看起來那樣順服,可一旦知道了這個孩子的真麵目。
他又不願意去相信黃桃兒骨子裏的惡毒陰冷。
他對黃桃兒是如此。
對年辛夷,也是如此。
他總喜歡愛他想象裏的人。
他喜歡把愛他的人打上標簽,分門別類收藏起來。
黃桃兒單純熾熱,年辛夷善良柔和,戴雨的放蕩嫵媚,傅景澄的單純可愛。
年奕複所有對於愛的想象,就是由這些人構築起來的。
他的底層邏輯是,他是被愛的中心。
他有權利去判定別人是不是愛他,有多愛他。
他有權利決定自己要愛誰,也有權利去給別人的愛下定義。
就像他覺得黃桃兒所謂的愛他,隻是想要個親人而已。
他輕易就給黃桃兒的人,黃桃兒的心,黃桃兒的愛情,下了定義。
也正因為如此,以往的他,總能在情感糾葛中占據高地。
畢竟,他所有的愛恨,都是以自己為出發點的。
我愛你的時候,我就會把你捧到天上去。
我不愛你的時候,你就是把心掏出來,我也不覺得你愛我。
相當殘酷的邏輯。
年奕複卻履行了三十三年。
一頓飯吃到了月上柳梢頭,到了該散的時候了。
年奕複抬頭,剛想開口送毛老師回家,就見毛老師兩頰酡紅,眼神迷離。
他側目看向她麵前的酒瓶。
後知後覺的發現,這個女人已經在他走神的時候,喝掉了半瓶雷司令。
年奕複一挑眉,複又看向毛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