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底要去哪裏？”
“道州，瀟湘之地。”
“我們什麼時候到？”
“這應該是你要問的第三個問題？”
“那瀟湘之地是哪裏？”
“我們要去的地方就是瀟湘之地。在南方。”
“這個瀟湘之地究竟是個什麼地方？”
對話的，是一個中年，一個少年。中年人中等身材，穿一身青袍，隻是舊了，留一縷胡須，堂堂相貌難掩風塵，隻一對星目神采飛揚。雙手負背，麵帶微笑。少年人也是青衣，也是舊了，卻比中年人齊整利亮，頂上發髻橫插一支木釵。左手握一柄短劍，右手輕搖，捏著的韁繩，隨意的繞著圈圈。
“這是個傷心地。你現在不必知道，往後，總會知道的。我回答你第三個問題。若我們順遂，再過個半來月，頂多一個月，差不多就到了。”
“我們走了都有好幾個月了吧？還要一個月？”
“哎呀，我不說了嘛，順遂的話，半個月。”
“我們似乎也沒怎麼順遂過。何況，這是向西，你看太陽都要落山了，我們一路上東走西折的，我瞧啊，一個月，定然到不了。”
“那有什麼要緊，總是能到的。隻要你心裏想的始終是南方，那麼不管往東往西，甚至往北，最後，你總還是會往南的。”
“又來，這神兮兮沒道理的話。累了，不想走了。”
“這就累了？是你要吵著鬧著要跟來的，這才不過穿府過縣三五州。江湖大著呢，路遠著呢。”說話的人頓了頓，歎道：“無邊無涯的大，無窮無盡的遠。”
“我哪料到，風餐露宿，東晃西顛的，澡也沒得洗。”
“要不你上馬歇歇。”
“還說馬，馬都累了。嘴上這樣說，它可比我金貴，以為我不知道呢。”少年停了步，馬似乎也能會意，跟著湊熱鬧，止步不前，喚了兩聲，抻了抻脖子，似是搖著掙脫去。中年人扭回頭，笑道：“哪能呢，還是你最寶貝。馬背上還有半葫蘆酒，取下來，喂馬喝點。”
“看吧，多敷衍，不問人，竟問馬。信你才怪。難怪師父老罵你。”
“你師父那不是罵，隻是抱怨。快去喂馬，抓緊趕路。”
那馬見少年取酒葫蘆，直伸過腦袋去蹭少年臂膊。少年把劍拋給中年人，拔了塞子，湊上去聞了聞，低咕道：“有什麼好喝。”那馬早已伸脖歪腦，張開嘴，伸著老長舌頭，隻等來喂。酒本不多，少年意欲留些。卻被中年製止了：“算了，都給它吧。”
“你呢，不喝啦？”
“不打緊的，山人掐指一算，很快就有酒喝了。”
“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我看多半又得露宿，還想酒？”
“前頭不遠，定有酒喝，我已聞到酒肉香。拿上劍，趕路。”
“沒喝就醉了，酒香在這呢。”少年說著，晃了晃空葫蘆。
“小瞧我，要不要賭一局。此路往前，不出五裏，必有酒食。”
“賭了，什麼賭注？”
“我贏了，你把七星劍練了。”
“什麼，一頓酒，要那麼大的賭注。”
“不願意？那換一套掌法如何。”
“不好，你就是想騙我練功。師父就不會強求我。你要輸了呢？”
“你想什麼賭注？”
“我也沒什麼想要的。”
“想師父了吧。過江以來，你常常提起他。”
“是嗎？”
“是啊，你自己不覺得而已。觀裏自是比江湖上舒服多了，有師父護著，師兄弟，師姐妹疼愛，不要強你習武做功，無憂無慮，清閑自在。”
“哪有，我也幫師父師兄他們做很多事好不好。師父他們都誇我懂事呢。”
“那是寵你。”
“才不是。我就是乖巧伶俐。”
“自稱自誇，不嫌羞。”
“你說，師父師兄他們心裏跟我其實不親，才忍讓著我。師兄們犯了錯，或是不好好練功，師父都發很大脾氣，還要責打，罰他們麵壁思過，挑水種菜，站樁……我不聽話時，師父多也就訓斥，罰我掃地，氣不過要打時，師伯還過來勸他。”
“我說，可不好這樣想的，師父師兄們自是疼你憐你，怕你委屈，怕你累著，在觀裏住著不開心。你如今慢慢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可你他們還是差了不少歲數，無人談心。才覺得他們跟你不親。聽你師伯說，前年夏秋時，常年飄忽不定渺無音訊的莊師叔回觀裏，長待了數月。莊師叔膝下有個女兒，與你年紀相仿，你們相處甚歡，你帶著她山上山下亂跑，還闖到城裏玩耍，偷偷喝酒吃肉。還把師伯傳給你防身的功夫交給她。你師伯提起時，又氣又笑，罵你自己功夫學的亂七八糟，練的一塌糊塗，還學人家教徒兒，豈不是誤人。你師父直歎把你寵壞了。”
“哎呦，哪是教？我與莊師妹聊起練功的事，切磋了幾回，我覺得她好聰明，又是莊師叔的掌上明珠，師父師伯也都疼的不得了，才把功法講給莊師妹聽的。莊師妹果然聰明過人，臨下山時，已經練的有模有樣了，師伯說有個五六年就能略有小成。”
“莊師妹自然聰慧，可還是要你師伯悉心指點，才能進步神速。”
“我比起莊師妹就差遠了，什麼也學不好。難怪師父他們教我練功，從不嚴厲。”
“難道你師父師伯他們看不出你壓根不想習武。你小小年紀，沒事不要瞎琢磨，你師父他們是很疼愛你的，隻不過他們在等你。”
“等我？”
“我先問你，這邊短劍哪來的？”
“師父給的啊。”
“今次下山時給的？”
“不，十三歲生辰那天，晚間師父喊我去房裏，說送我一份生辰禮物，就是這柄短劍了。”
“你師父有沒有跟說過這柄短劍。”
“沒有。師父那天興致很好，還親自演練了一套劍法。”
“你喜歡這禮物麼？”
“當然喜歡啊。二師兄見過，羨慕不已。”
“你沒有問過你師父為什麼送你這樣一份禮物？”
“我後來想問，但又沒問。”
“那又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