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鎮的巷尾街邊,一個少年嗬出雪白的氣息,摩挲自己被凍僵的雙手,努力地伸進口袋想要摸出來幾個銅板子,可口袋底卻破了幾個大洞,他怎麼摸也摸不到黃銅硬幣美好的觸感。
“有錢沒有?沒有就快點走,不要耽誤我做生意。”
烙烤梅幹菜燒餅的中年男人不耐煩地趕著麵前衣衫襤褸的小夥子,想吃他這口燒餅的人在雲鎮上很多。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掏出那廉價又昂貴的一枚銅板子。
更何況此刻一群落魄的漢子們都圍住了他的攤子,他不能開這個口。
少年不摸了,他定定的站住,盯著那口剛出爐的燒餅,咽口水。
“我...”
“就算你是流民也不能施舍給你,雲鎮那麼多人,我每個人都給一口吃的,你讓我怎麼做生意?”
額頭綁著汗巾的男人嚷嚷起來,揮舞手裏的鐵長鉗子,每天開口說這些話重複到不耐煩。
半枚落灰的銅幣遞到他眼前,他愣住了,低頭打量那個小夥子。
“我隻有半個銅幣,我也不是流民。可以買半個燒餅麼?就那個已經冷掉的,沒人要的就可以了。”少年看向爐子上擱置的,掉到地上而沒有客人要的燒餅。
男人勃然大怒,猛地揮手打掉了少年手裏彎曲斷裂的半枚銅幣,表情扭曲。
“滾!”
少年扭頭看看被打到雪上的,被他找了很久的銅幣,又看了看那個冷掉的燒餅,用力握住拳頭。
氣氛凝固了,圍繞著燒餅攤的人們退開了半步,防止被波及。
可少年緊緊握著的拳頭又鬆開了,他匍匐下高貴的身軀,像條狗一樣跪到雪上,去撿他的那半枚銅幣,裸露在外的手凍的黑紅。
他沒有再開口說話,隻是點點被鬥笠遮住臉的頭,一聲不響的離開了。
“喂,你是個采藥郎?”
男人的聲音在背後響了起來,少年頓了頓,停住腳步。
“替我采一株金血蓮,根須完整。”
被烤焦了的,帶著殘雪的燒餅被扔到了少年的身後,少年意外的愣住了,一點點低下頭,去看那截在雪地裏露出半截的,潔白的餅身。
少年笑了,摘下那頂破舊的鬥笠,露出麵容,彎腰感謝他的施舍。
在雲鎮的燈紅酒綠之中,他走的慢而悠長,黑麻布織成的長衣緊緊包裹著他瘦長的身體,背部係著寬大的竹籃,如果不是那股子浸染在骨頭裏的中藥香氣,人們簡直要以為他是一個朝聖的苦行僧。
人群嘈雜的竊竊私語聲如同叮咬獵物的毒蛇,遙遠而飄忽:
“又一個來雲山討生活的可憐人啊...”
“再這樣,咱鎮子上的河都要被屍體給堵死了,就不能讓那些人滾開點麼?”
“哼,誰知道那幫人以前是什麼東西呢?亡國的大臣?逃了軍令的軍卒?”
很多人的視線都追在那個人的背後,無由來的怨毒。
他終於走出了燒餅攤的視野外,來到沒有什麼人的角落,頓住了。
至遠十四年的雲山腳下,十五歲的蘇杜仲撕咬著冷掉的燒餅,混著路邊抓進嘴裏的雪團,狼吞虎咽,就像一條餓極了的狼那樣急不可耐。
他努力的想去吃出一口芝麻和白麵的香氣,可是那燒餅冷了,他吃進嘴裏的,隻有滿嘴的血味,雪屑將他的喉道和口腔磨的滿是劃痕,血的腥味蓋過了其他的氣味,牙齒也被他用力咬的酸痛難忍。